夏藏轻声说,要关灯睡觉了。
杨声依照本能,挣扎了片刻,还是陷在夏藏怀里起不来。
“再抱会儿。”杨声蹭了蹭夏藏小腹的衣料。
就怪死皮赖脸的。
不过夏藏身上洗涤剂的味道很好闻,好像是檀香……等等,他们的衣服都是搁一块洗的,杨声就从来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果然还是夏藏好闻些。
蹭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夏藏说他什么,杨声抬眼小心翼翼地去看夏藏脸色。
然后被抚了发顶。
夏藏轻轻笑着说:“要不暂时换个姿势,我腿有点儿麻了。”
“哥,我这就滚回去好好睡觉。”杨声识趣地起身,夏藏放于他发顶的手顺势往下,落到了他后脖颈。
他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望着夜灯阴影里夏藏细腻如瓷的皮肤、线条偏柔软的轮廓和藏于耳后细碎的发。
再往下挪一挪目光,便可以看到那段让他心摇神动过的脖子。
喉结。
夏藏是男生,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哥哥。
有点想……吻下去。
眼睛也好,耳朵也好,头发也好。
脖子、喉结,甚至嘴唇。
夏藏收回了手,冲他笑了笑:“那晚安。”
“晚安。”杨声落荒而逃。
夏藏醒来时,无意识地伸手探了探枕边。
没人。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听见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
“杨声?”夏藏喊道。
“嗯,哥,怎么了?”水声停止,杨声回应他。
估计是在洗漱,夏藏放心地躺回床上,“没怎么,问问。”
窗帘外没透光进来,时间还早。
但夏藏的生物钟不允许他醒了再睡回笼觉,于是他就只是躺下,看昏暗的天花板。
没过一会儿,杨声蹑手蹑脚地出来,手里似乎拎着个什么。
太暗了,看不清。
夏藏只得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难道又没睡好?
“忽,忽然就醒了,我也不大清楚。”杨声吞吞吐吐,“哥,你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没到六点呢。”
“嗯。”夏藏敷衍地应道。
杨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试探性地喊道:“哥?”
夏藏这会儿没应,他想看看杨声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杨声蹑手蹑脚地溜到阳台前,小心拉开门栓,到阳台把什么东西挂上铁链了,才无声息地钻回卧室,反手带上门。
“你大清早的,在洗什么啊?”夏藏忍不住好奇。
刚到床边的小仓鼠“咚”地一下撞上了床沿,慌忙回答道:“没,没什么。”
还在遮遮掩掩。
夏藏抿抿嘴,他以为经历昨天那遭,杨声应该会向他敞开心扉了些吧。
结果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想开灯,换衣服起床;身侧的床铺震了震,杨声爬上来,低低地喘息着,热气撩进他耳朵。
“哥,我如实说了,你别笑我。”
“笑你什么?”夏藏顿时心下一软。
“就是……”杨声瑟缩着不动,犹豫片刻咬牙道,“就是我晚上做春/梦了……”
犹犹豫豫,把字音都吞了回去。
夏藏明白了,失笑道:“哦,这多大点儿事,青春期嘛。”
“你都不问问是梦见了谁……”杨声嘀嘀咕咕道。
“那你梦见了谁?”夏藏从善如流,想了想补充道,“是昨天那个女孩子?”
感觉那位皓月姑娘跟杨声关系不错。
“我怎么敢梦见月姐!天地良心,她可是我拜把子姐妹!”小仓鼠顿时炸毛,辩驳声响彻云霄。
夏藏按一按耳朵,只得继续盲猜道:“嗯,那是姜延絮姜同学?”
“……哥,你就逮着你见过的这俩说……”杨声嘟嘟囔囔,很明显也不是姜同学。
夏藏摸索着凑他更近了些,说:“那没办法,我就知道你亲近这两位。”
昏暗里,杨声躲了一下,但床就那么点儿面积,躲着躲着反倒撞了脑袋。
“哎哟”地倒吸着冷气,夏藏可算攥住了淋过冷水后杨声发凉的手。
“既然我都没猜中,”夏藏边用空着的手揉脑袋,边带着点儿心思地追问,“那你是不是要公布下答案?”
“不,不行!”杨声一口拒绝,“坚决不行!”
得,是踩着尾巴了。
“好吧好吧。”夏藏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你告诉我是男是女,可以么?”
“哥……我就不该勾起你好奇心。”杨声愤愤吐槽道。
“我这只是出于兄长的关心。”夏藏义正言辞道。
杨声把他的手扣得紧了些,很快又放开,“那你猜吧……也不难猜。”
含糊中隐藏着某种情绪,夏藏轻轻嗅着,是有点酸有点涩。
有点发苦。
不自觉地牵动起他自己的神经。
“你喜欢祂吗?”夏藏问。
杨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喜欢啊。”
前一天劳心伤神,做梦还净是些不可言说,杨声犹如被拍在沙滩上的小鱼干,见皓月过来才艰难地支起身子,道了声:“早啊,月姐。”
“你这是怎么了,小杨!”皓月立马坐到位置上,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抓着桌子角急声关切着。
虽然杨声也知道人是好意,但也不要搞得像他命不久矣了一样。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睡好。”杨声瞅了眼黑板上方的圆钟,趁着早自习还没开始,他强打起精神说,“月姐,你博学多识,能否解答小弟几个疑问?”
皓月放下书包,怀疑地瞅着杨声:“有问题就问,别奉承,我还不知道你?”
“那好。”杨声直白道,“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哈?”皓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谈恋爱了?”
好在姑娘一贯冷静,哪怕惊讶得语调千折百转,也是掐着胳膊将声音压低。
杨声看着就胳膊疼,连忙道:“没没没,我只是好奇。”
“要高考了啊,小杨同学。”皓月可算放过自己胳膊,屈指敲了敲桌面,“好奇这些不怕被老陆请去办公室喝茶?”
“老陆也不会管那么宽啊。”杨声苦笑道,“我就问问嘛,又不会少块肉。”
“嗯,根据我这些年写小说的经验……”皓月托腮,若有所思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见着她会笑,跟她说话心里会咚咚打鼓,想和她天天见面,想和她一块做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杨声:“……感觉全中。”
皓月:“你说什么?”
杨声咬一咬牙,“我是说,那会做梦梦见他吗?”
皓月古怪地将他扫了一眼:“你一定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吧?”
“真没有。”杨声一口否认,“真没有。”
“嗯……”皓月眯了眯眼,倒也没揪着这问题再做文章,“你心情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多谢关心。”杨声拱拱手,“昨天吓着你们了,抱歉。”
“你老是这样。”皓月说,“偶尔也敞开下心扉嘛。”
“我没有敞开心扉吗?”杨声眨巴眨巴眼。
皓月顿了顿,说:“没有。”
怎么说呢,皓月确实比姜延絮同学靠谱,谈论起“喜欢”可谓头头是道。
杨声边钓鱼打瞌睡边琢磨着,似乎好像大概,是那么个道理。
感觉喜欢也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嘛,当然,春/梦除外。
不提起还好,一提起他就会想到梦里那旖旎混乱的场面,瞌睡瞬间吓醒,让柳哥的粉笔头停在手心,尚未发射。
杨声自觉地站起来醒神,连带着回味梦里的触感。
温热的,柔软的,陷进去的感觉很安全、很踏实。
但又不敢完全沉溺,像是那温柔的漩涡里,藏着不知名怪物的利爪。
要招惹上了,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杨声还是有些后悔,因惧怕粉身碎骨,他没有在梦里吻上那薄软的唇瓣。
“声儿,你终于好起来了~”
照例的走廊会话,姜延絮同学激动得声音一弯三拐。
杨声按一按眉心,说:“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还是夏哥说话好使啊。”姜延絮悻悻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原来重组家庭也能团结友爱,现实和电视剧还是不一样……”
杨声赶紧抬手打住这人的絮叨:“我也没必要和我哥不团结友爱吧。”
“所以说,你俩很难得嘛。”姜延絮拍拍杨声肩膀,“夏哥对你是真的好,昨天你没见着,他看你那个眼神哟,啧啧。我男朋友都没这么看过我……”
“你跟你男友复合了?”杨声选择性跳过关键语句,心虚地抚一抚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没,刚忘了加个前。”姜延絮顿时就蔫儿了,“他最近在跟我套近乎……我也拿不准他是不是想跟我复合。”
“拿不准就别拿了,干脆一刀两断。”杨声比了个“咔擦”的手势,“反正是他甩的你,你也不用那么委屈自己。”
“声儿,我感觉你说这话,像渣过无数小姑娘的老/江湖。”姜延絮吐槽道,“但你又压根没谈过恋爱,只会为没考上六百分伤心断肠。”
“我什么时候为六百分伤心断肠了?”杨声疑惑。
“昨天。”姜延絮说。
本来为昨天那事儿还挺愧疚的杨声:一点都不愧疚了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杨声叮铃哐当地下楼去,四楼到一楼上百级台阶,他每踩一步,心就随着书包叮铃哐当地响。
楼道口涌进呼呼啦啦的风,身后是人声鼎沸嘈杂,杨声循着晃进楼道的阳光拐到一楼的走廊。
夏藏贴着白瓷墙站着,侧脸映着粼粼的碎光。
心有灵犀般,他转过脸,撞上杨声闪烁而明亮的视线。
“走啦。”杨声说。
是风朗气清,天高云淡,少年的心在桂花与阳光中滚了一圈,芬芳而温暖。
他猜想着这就是喜欢,芬芳而温暖,让人雀跃让人沉醉。
“走吧。”夏藏偏着头笑,耳后的碎发贴着下颌线,垂到肩膀衬衣的料子。
是那种很板正的白衬衣,但又因着夏藏本身的随意,衣袖衣角印着熨不平的褶皱。
以及没扣齐整的扣子。
但他哥就算是套个麻袋都好看。
杨声攀过夏藏肩膀,与往日无二的亲近。
也许趁机亲他一口,他都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吧。
因为被发现后,杨声可以说,是不小心撞上的,还能委屈巴巴地问,哥,没撞疼你吧。
无数如扑棱蛾子般的小心机,构成少年内心芬芳温暖的阴暗面。
那里腐烂阴冷,将透进去的光芒都吞吃殆尽。
这也是喜欢吗?
对,这也是。
但为什么喜欢的对象……会是夏藏?
先不说他们俩都是男孩子,认识姜延絮和邱光皓月之前,杨声都没想到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可能性。
其次夏藏是他哥哥,没有血缘但也是有法律关系的哥哥。
他这是算,完全脱离公序良俗,算是□□了吧?
搞什么……他都能想象到事情败露,夏藏看他的眼光。
肯定不会如今时今日那般和煦温柔,肯定不再会对他和煦而温柔。
你在得寸进尺啊,杨声。
更别说还有母亲和叔叔那边……
还有周围的人、其他的人。
温柔漩涡里,不知名怪兽的利爪拨开了重重雾霭,在他眼前冷冷地闪烁寒光。
被威胁了。
杨声哑哑地笑了下,攀着夏藏的胳膊悄无声息地收回。
不可以啊,不可以。
“杨声,我想了一上午,还是没有想出来那人到底是谁。”夏藏忽然悠悠地说。
杨声愣了一两秒,方才反应过来夏藏说的是什么。
“哥,你不至于吧。”杨声苦涩道,早知道就不跟夏藏提这茬了,烂在肚子里不行吗?
“没办法,人都比较八卦,我也没法免俗。”夏藏笑笑,“何况八卦对象还是你。”
“你关心我?”杨声几乎脱口而出,说完顿时就红了耳朵。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嗯,毕竟我也没什么朋友。”夏藏坦诚说,“你算是……唯一一个吧。”
阳光里,他密密眼帘下浅褐色的眸子,流转着蜂蜜一样的色泽。
那怪兽的利爪掐住杨声的心脏,但心脏挣扎着跳动,说:“叫我如何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孩子心动了,开窍了。
早想吐槽了,以前俩人不太熟的时候,因为对方脸长得对胃口就互不找茬、友好共处;熟起来之后,就更加稀罕对方那张脸了…
(你们颜狗都那么肤浅的吗?作者发出灵魂质问)
另外,话说我真的能写到二十万字吗?感觉好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