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厅返回房间之后, 陆清河就催促沈长言赶紧去把衣服换掉。
沈父今天这样的行为,说实话搁谁身上都会觉得心里憋闷,这跟谁家养的大少奶奶一样, 门不让出,班不让上,天天摆花弄草,搞得跟封建时期的深闺大小姐一样。
沈长言脱了自己的短袖正要进浴室, 结果一推门又回头来看陆清河。
“你下午没用浴缸?”
陆清河倒在床上, “没用,你们家这整的也太高级了, 我是山沟里出来的乡下孩子, 不会用这些稀奇玩意儿。”
沈长言听完也没跟他生气,反倒是笑了声,“那你下午怎么洗的澡?”
“把水龙头给拧开, 然后随便冲了一下。”
“嗯,不错,跟我平时的洗澡方式差不太多。”
陆清河爬起来问,“你也没用过这浴缸?”
“没用过。”沈长言忽然挑眉, “要不我们一块儿试试?”
陆清河顺手操起一只枕头朝他砸过去, “滚!”
晚上睡觉之前, 陆清河缠着让沈长言给自己找了几本书, 他说怕明天沈长言去上班了,自己在家里会觉得无聊, 所以想要提前找些事情来做。
沈长言心里觉得抱歉,也认认真真从书架里挑了几本交到陆清河的手上。
“宛城那边儿……”
“明天我会想办法联系到马跃, 干脆让他帮我辞职算了。”
“先不辞吧。”沈长言这样说着, “我明天出去给董局打个电话, 看看能不能帮你请个长假。”
“请长假?”陆清河好奇的抬头,“你以后,还会陪我回宛城吗?”
“如果这边的麻烦能解决,你想回宛城,我当然要陪你回去。”
“沈长言。”陆清河几乎是用扑的来挂在了沈长言的身上,“不枉我千里迢迢也要来北京找你,我决定了,就凭你刚刚这句话,这段时间陪你留在北京,我什么委屈都能受下来。”
陆清河信誓旦旦,只不过话锋一转终于想起。
“这几天忙昏了头也忘记问你,你说的那个麻烦,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陆清河要问这个,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他能忍到现在才开口,这已经出乎了沈长言的意料之外,没有打算隐瞒的念头,听见这番话时,沈长言只是认真盯着陆清河的眼。
“你准备好要听吗?”
“关于你的事情,我当然要知道。”
“是宛城的案子,涉及刘文述和吴成周的人口拐卖案,那个女人没有说谎,这个案子背后还有大鱼。”
陆清河神色一惊,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开口来问,“你找到那条大鱼了?”
“嗯。”沈长言点头,他语调平稳,完全波澜不惊的说了一句,“是我爸。”
不等陆清河吃惊,沈长言又立刻解释,“不过他不是主使,算从犯吧,虽然没有明确的实施犯罪,不过还是在背后给这些人行了不少方便,有受贿的行为,我手里掌握了一些证据,不多,定罪应该是不够的,但也算抓到了他的把柄。”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如果不是还想维系当前本就飘摇的局势,单凭感情这一点,陆清河是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能进他们沈家大门的。
沈长言没有说的太细,但在那一瞬间陆清河也明白了,沈父是真把他当成什么见不得人的,才让索性让沈长言把人给带回来藏着。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
陆清河早上起床的时候,沈长言已经离家上班两小时了。
家里保姆来敲他的门,敲门的时候陆清河正在床上看书,昨晚沈长言给他找的内容他都不大喜欢,后来自己在那书架上翻了一遍,发现其中大量都是英文书籍之后,没办法又只好慢腾腾的磨蹭回来继续看中文。
保姆敲开房门,恭恭敬敬对他喊了声,“少爷,夫人在楼下等您一起用餐。”
陆清河,“……”
行吧,他也算是明白沈长言为什么那么讨厌那大高个儿管自己叫「少爷」的行为了。
他也挺讨厌的。
“我姓陆,阿姨您叫我小陆就成,别少爷少爷的,我这……我这听着浑身别扭。”
好在白天沈长言他爸不在,只是应付沈长言妈妈的话,陆清河还是觉得自己能行。
他快速收拾好自己,洗漱完毕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才赶紧下了楼去。
有钱人家的早餐都是什么咖啡面包配香肠,陆清河看到就没什么太大的食欲,他还是喜欢吃俩肉包子再喝碗豆浆。
“小陆起来了,快过来坐,阿姨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所以就让她们按平时的准备了,你看看如果你不喜欢吃,阿姨就再让她们给你重做。”
“不用不用。”陆清河连忙拒绝,“谢谢阿姨,早饭我随便吃点就行,没其他的要求,不用麻烦人家重做了。”
“你是不挑。”沈妈妈朝他笑了笑,又从自己的手边拿了一只稍显厚重的信封来交到陆清河的手上,“这个你拿着,长言刚被他爸安排到单位工作,这几天忙肯定没什么时间陪你,阿姨身体又不好,这些钱你拿着自己安排。”
原本想着是别的什么东西,结果一听是钱,陆清河就跟抓着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钱?不不不,阿姨,我不能拿您的钱。”
“你拿着,孩子,阿姨也没有别的意思,你跟长言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她顿了一下,又才说,“我们做父母的,该说该劝,能做的都做了,长言坚持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连他爸爸那么严厉的人,都妥协了,阿姨自然不能再把你当外人,这钱你收着,喜欢什么自己看自己买,长言他爸爸说话难听,你也别放在心上。”
别说沈长言他爸了,陆清河到现在也不敢保证,他爸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只是沈妈妈这话说的走心,再推迟倒显得自己不懂世故,于是权衡之下,陆清河还是收下这钱。
原本这种异样的感受还不明显,但是现在,他感觉他真像沈长言刚娶进门的新媳妇,天天趴在大宅院里翘首以盼自己的丈夫能快快归来。
白天的时候只有饭点陆清河会下楼,其他时间他都乖乖躲在沈长言的房间里,除了看书,就是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见晚,他又趴在窗户边上张望着沈长言回家的身影。
因为不知道沈父和沈长言谁会先回来,所以陆清河探头探脑的样子也不敢太过明显。
只要听到车轮子响的动静他就会立刻把脑袋给缩回来,生怕在沈父面前刷到一星半点的存在感,他宁愿做个透明人。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由于沈长言绝不可能和自己亲爸坐同一辆车回家的原因,这也直接导致沈父比他提前到家半小时。
陆清河原本躲在房间里当缩头乌龟的,结果楼下负责打扫的阿姨又特地上楼来敲门说,“小陆少爷,我们家先生请您下楼去喝一杯茶。”
陆清河,“……”
楼下确实泡了两杯茶,陆清河下楼之后低眉顺眼的坐到了沈父的对面,他原本以为对方或许要警告自己两句什么,却料不到从头到尾人家压根儿都没打算和他废话半个标点符号。
陆清河就在这楼下低着头罚坐半小时,直到沈长言回家。
“长言回来了,吃饭吧。”
昨天晚上陆清河跟沈长言说了不少话,双方对家里当前存在的矛盾分析长达三小时,最终陆清河跟沈长言意见达成一致,那就是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和长辈能不发生冲突就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搞一肚子气受。
所以这时候沈长言一进门看见陆清河跟他爸对坐一处,虽然心里不乐意,表情也不好看,但是慢腾腾的把门一上锁,就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这顿晚饭吃的依旧沉闷。
但是至少沈长言回来了,陆清河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甚至还控制不住的,在沈家父母的眼皮子底下,笑眯眯的给沈长言夹了好几筷子的菜。
吃完饭后,沈长言上楼换了一身休闲装,跟着带上陆清河一起,两个人终于能够自由独处。
他们绕着小洋楼外的巷子口散步。
“今天工作怎么样?有新案子吗?”
“哪有第一天上班就遇见新案子的。”沈长言叼着支烟,他跟在陆清河的身后,在刻意被放慢了速度的步调里,竟然还能找到一种格外甜蜜的幸福感来,“你呢,今天在家感觉怎么样?”
陆清河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无聊!”
说完又补上一句,“特别无聊。”
沈长言笑了声,“这就呆不住了,想上班吗?”
“当然想。”
“明天跟我去上班吧。”
“你们单位还让带家属围观吗?”
“当然不让。”沈长言回答,“我说的是正式工作。”
陆清河停下脚来,他问沈长言,“你什么意思?”
“我今天上班的时候问了一下直属领导,支队里还缺不缺人,他说一直挺缺的,而且也一直没招到合适的人。”
“然后呢?”
“然后我就告诉他,我正好有一朋友在北京,大学毕业,专业对口,之前和我在宛城共事过一段时间,现在准备找工作……”
陆清河快急死了,“然后呢然后呢。”
沈长言说,“然后他让你明天直接去局里报道。”
“真的吗?真的吗?”陆清河惊喜的两眼放光,他险些扑到沈长言的身上,“这么容易就成了吗?我可以直接去上班吗?”
沈长言被人扯着晃的头晕,他笑着抱住陆清河,“真的真的,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跟我一起去上班。”
陆清河正欢喜着,忽然又泄下气来,“可是你爸不会同意吧。”
“要不要上班是你自己的事,管他做什么。”
“可他是你爸,我要是又惹他不高兴,你们还得吵架,要不我……”陆清河迟疑着,“要不我还是先在家里待上几天吧。”
“待家里干什么?”沈长言弯了些腰,他平视着陆清河的眼,认真问,“真要洗手做羹汤,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给我做媳妇?”
沈长言明显是开玩笑,但陆清河看着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个头。
“如果是为了你,牺牲一下好像也没关系。”
沈长言静默了两分钟都没能再说出话来。
胡同里静悄悄的,从住宿区撒下来的灯光,透过院墙外照进巷弄里来。
陆清河忽然眼前一黑,下一秒发现自己被人揽进了怀里,沈长言周身环绕的香烟味道来的突然又猛烈。
他们拥抱在一起,纠缠着,跌跌撞撞躲到了巷子尾部。
沈长言把陆清河按在墙上,他呼吸凌乱着直接吻上对方的唇,然后狠狠摩擦。
“陆清河,你记好,不要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哪怕是我。”
陆清河被人吻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轻喘着反问,“为,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
沈长言说,“就算是为了我,我也舍不得。”
“可是沈长言,我不觉得这是牺牲。”
“这是。”沈长言斩钉截铁,“陆清河,这就是牺牲,你不明白,脱离社会生产的人,是会被时代所抛弃的,你永远不要做依附别人生存的人,永远不要。”
第二天早上,陆清河还是跟着沈长言上班去了。
他们没告诉任何人,早上提前半小时起床后,两个人就欢欢喜喜的偷溜出门。
陆清河在路边的早餐车上买了两只大肉包,又要了一杯豆浆,吃完觉得不痛快,还让人炸了两根油条。
“沈队。”
“沈队早。”
到达办公地点后,陆清河先跟着沈长言办完登记手续,再往新办公室走的这一路上,不断有人热切的和他打着招呼。
陆清河有些奇怪,“你昨天不是刚来?怎么好像大家都和你很熟一样?”
“我是他们的直属领导,这不熟也得装熟呀。”
陆清河发出灵魂疑问,“你怎么又是领导,你怎么走哪儿都是领导,刚刚他们叫你沈队,你不会又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吧。”
沈长言偏头看着陆清河笑道,“恭喜你,回答正确。”
“还真是。”陆清河也觉得无语,他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啊,人家之前的支队长呢?”
“调任升迁。”
“就为了给你腾位置?”
沈长言不可置否,他自嘲一句,“没办法,背景太硬,想从基层起步也没这个机会呀!”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陆清河知道,沈长言向来最讨厌被特殊对待,就算是没有这层背景,他靠自己的能力做个支队长的位置也绝对是绰绰有余。
他们很快到达五楼刑侦办公室后,沈长言一推开办公室大门就开始给大家介绍。
“各位停一下手里的工作,给大家介绍我们的新同事,陆清河,我在宛城任职期间最得力的副手,从今天加入我们刑侦支队,大家欢迎。”
“欢迎陆哥。”
“欢迎欢迎。”
热烈的掌声在办公室内响起,陆清河乐呵呵的和大家打招呼说,“大家好,我是陆清河,今天第一天上班,请大家多多关照。”
沈长言拍拍陆清河的肩膀,他说,“那你忙,我回隔壁办公室。”
“你不跟我们在一起?”
沈长言眨眨眼睛,“我办公室在隔壁,支队长,单人间。”
他人刚走,就有人招呼陆清河说,“陆哥,这边坐。”
早上局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安排给陆清河,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有女同事来说警员证件已经办理完成,让陆清河到一楼办公室去领取一下。
刚刚闲聊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男同事约了他一起吃饭,所以为了不耽误时间,陆清河飞快的跑到一楼去领取自己的证件。
他和新同事还挺合得来,拿到工作证的同时,陆清河也在心里这么想着。
“你们说谁是靠关系进来的?”
“还能有谁,就今天早上刚来的那位呗。”
“你们以后可得小心些,我看他就是沈队安插进咱们办公室的眼线,专打小报告的那种。”
“像他们这种其他地方调任来的,一般都得带上俩亲信副手,沈队背景硬我们也不说了,但是那个姓陆的,年纪轻轻就能靠巴结领导从宛城那种小地方调到北京来,你们说,他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陆清河往楼梯上走的步子突然一顿。
他停下脚,并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才仔细听起了楼梯上方传来的讨论。
警员证拿在手上捏的很紧,直到谈话声渐渐走远之后,他也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往楼梯上走。
那天中午陆清河在市局门外的小摊儿上吃了一碗炸酱面,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几个刚刚才骂过他的男同事还假意上前寒暄一句。
“陆哥,今天中午吃饭怎么没见着你人?”
“临时有事,我出去吃的,不好意思啊。”
“嗨,没事儿。”男同事说,“对了,刚沈队来办公室找你没找着,你过去一趟吧。”
刚刚坐在工位上正准备休息,结果听人这么讲,陆清河便又站起身来往沈长言的办公室里走去。
他没走出太远,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但不舒服的感觉始终存在,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模样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具象化。
沈长言没感受到的排挤,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陆清河心情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