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脏话是从沈长言嘴里跳出来的。
刚刚那一拳是下意识的肌肉记忆, 出手动作之快是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程度。
跟着听见陆清河「嗷」的嚎了一嗓子,然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鼻梁,人晃晃悠悠往后仰去的时候, 沈长言才惊慌失措的从自己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陆清河。”
他慌张喊了一声,又伸手一把揪着那家伙的衣领子将他给拉了回来。
陆清河没吭声,连半秒钟骂人的功夫也没有,只是垂头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有些稀薄的血迹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落。
“陆哥你没事儿吧。”
陈璐听见动静, 过来瞧见这人手上染了一大片血时,也是吓了一跳。
周遭闻声过来查看情况的人逐渐增多。
“流鼻血了这是。”
“手松开让我看看鼻梁骨断了没。”
大伙儿你一言, 我一语, 纷纷关心起了陆清河的状况。
反倒是沈长言还被从人群中给挤了出去,他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在看到自己的白衬衣上也沾染了些许血迹的时候。
“我叫个救护车。”
慌张之下伸手拿起了搁置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那台话机, 沈长言还没来得及播出通话,及时回来的马跃就一把按下了挂断键。
“流个鼻血叫啥救护车呀。”
他这样说着,跟着推开围在陆清河身边的那一群人,马跃伸手就把这家伙给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他动手掰开了陆清河捂住自己鼻子的手。
“鼻梁骨没断, 没断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沈队, 我带他下去拍点冷水就成。”
沈长言自知理亏,也不会照顾人, 干脆依了马跃的提议,点点头就让他把陆清河给带了下去。
临出门前马跃还在嘲笑说, “再不快点叫救护车来, 这鼻血可就自己停了。”
沈长言尴尬的站在原地, 直到瞧人走了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跟着在心里默念一句。
“完蛋。”
陆清河捂住口鼻,他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往常最能和马跃斗嘴的人这时候一言不发,默默就让人揪着衣领子到了自行车棚外的洗手池去。
马跃拎着人,将他的脑袋往下按了些,然后捧了些凉水直接往陆清河的后颈及两侧拍去。
他问,“怎么样,还在流没有?”
陆清河拿手搓了搓鼻尖说,“好像没流了。”
“那你自个儿再缓一会儿。”
鼻息间还有些轻微的痛意,陆清河不过拿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骨,跟着就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靠,我这鼻梁真没断?”
马跃笑着,“你那鼻梁骨好好的在脸上趴着呢,可能就是惊到骨头了,所以摸着还会有些痛。”
“靠。”
“我说你可真成,办公室里那么多人,你招谁不成,干嘛非得要挑那个最惹不起的?”
“你没事儿吧,这是我的问题吗?这是他沈长言先动手打的我。”
“那你不招他,他能对你动手?”
“这是什么你大爷的强盗逻辑,你自个儿听听,这是一个做警察的人嘴巴里能说出来的话?”
“嘿嘿。”马跃笑着,跟着把手搭在了陆清河的肩膀上,“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别人我不知道,那沈队我还能不了解吗,他也不是那主动招惹别人的性子啊。”
无意回想起沈长言主动的那好几次来,陆清河的手指不自觉的落在了自己微微肿起的唇边。
“你了解他个屁。”
马跃没接话,但是突然把自己架在陆清河肩膀上的手给拿了下来。
沈长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刚刚看见了多少,又听见了多少。
只是手里拿着两瓶水,看样子还抽空出去买了个赔礼道歉的礼物。
马跃站直了身体,见人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
沈长言顺手递了一瓶饮料给他,“先上去吧,这边儿我来照顾。”
“是。”马跃应了一声儿,跟着又打趣说,“那小的先退下了。”
大热天白赚一瓶饮料,马跃收了东西之后立马离开这「是非之地」。
陆清河双手还撑在水池前,他垂着脑袋,模样看起来是没打算理人。
沈长言手里还剩下一瓶水,他拿起放下好几回,这才试探着靠近一步问,“那个,还疼不疼。”
“我平白给你一拳,你说疼不疼。”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把我打这样,那你要是故意的,我今天是不是得被你打死。”
陆清河委委屈屈的拿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再说刚刚要不是我自己躲得快,你这会儿就真得给我叫个救护车了。”
沈长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因为怕陆清河反应过激所以一直立在外侧的阳光处。
太阳火辣辣的晒在身上,陆清河没说话,他也没敢再往里多挪半步。
到底还是苦肉计闹的人有些心疼了,所以缓了一阵见这人也没什么动静,陆清河这才没好气的冲着他说,“站进来。”
沈长言捏了捏手里的水瓶子,他往里走了一步,人到阴凉地儿后才明白了陆清河的意思。
于是嘴角弯起一个好看弧度,跟着伸手把人轻轻拉进了自己怀里。
陆清河冷不防的叫人抱住,只甜蜜不足一秒,他跳起来的脑袋就差点儿没顶着沈长言的下巴颌。
“我草,你疯了?”
“刚刚吓坏我了。”
“吓你妈个头,还不赶快松开我。”
“还好你没事,我都怕你生气了会再也不理我。”
“我没生气。”
“那是你大度,可我也不是有意,刚刚那个,应该叫做条件反射。”
力气比不过,陆清河索性松了手不再挣扎,沈长言难得落了些情绪在身上,像个小孩一样把自己按在怀里发泄。
陆清河头一回见着这样,做错了事情还能这么腻腻乎乎拜托别人原谅的人。
“哥哥,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家,这要是一会儿让人看见我俩抱在一块儿,我才真的会杀了你。”
他不耐烦的伸手拍了拍沈长言的背脊,沈长言就松开了一些捆住陆清河肩侧的臂力。
那双黝黑深邃的眼,只将对方牢牢盯住说,“能原谅我吗?”
“就这干巴巴的两个字?”
于是他又递来一瓶水。
陆清河指着这东西说,“刚刚给马跃的是这个,现在给我的也是这个,四舍五入,马跃刚刚也收到你的礼物了?”
“那……”沈长言将拿着水的手背到了身后,“我重新送你一个。”
“送什么?”
沈长言笑着,他突然低头「啄」了一口陆清河的唇面,跟着又飞速弹开,还不等对方跳脚就赶忙解释说。
“是秘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被人偷亲,陆清河是瞬间就涨红了脸,尤其偷亲地点还是市公安局,每天上班下班,往返无数次的地方,也会有无数的熟人和同事可能会随时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脑子里不够空余去处理「礼物」和「秘密」的事情,陆清河一把揪住沈长言的胳膊,他用力掐着对方说。
“我不关心你的秘密,但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大白天的就在这个地方亲我。”
“这里没有外人。”
“那,也,不,行。”陆清河咬牙切齿,跟着又下达命令,“以后离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密闭空间之外,不能对我做任何出格的肢体接触。”
沈长言认真想了想这个要求,跟着他突然偏过脸去,然后眨巴眨巴自己眼睛来问。
“我今晚能不能去你房间睡?”
陆清河的右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他问,“你想死吗?”
——
市局的午餐结束后,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沈长言说要去小卖部买点东西,非得让陆清河陪着一块儿。
原本昨天晚上就是一夜没睡,陆清河这会儿人正困着,于是想也没想的就把沈长言给拒绝了。
以为那家伙能懂事,立刻自主自觉的从他身边离开,却没料到自从双方有点什么亲亲抱抱的亲密关系之后,沈长言这厮的脑子就已经不大正常。
陆清河白人一眼后还没来得及往桌子上趴,就差点儿没被沈长言直接动手从办公室里给扛了出来。
“原本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不够,你还不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我珍惜你个头。”
虽然百般无奈,但最后还是「被迫」陪着沈长言来了市局附近五百米内,一家铺面稍广的小卖店内。
陆清河打着哈欠,他慢吞吞的跟着沈长言在一排又一排的货架之间兜转。
对方手上拿着的购物篮,现在已经摆放进了不少物件,看起来这一趟是采购日常生活用品来的。
沈长言纤细的指尖停留在这一排洗浴用品之间。
陆清河以前没有特地跟他出来买过东西,自己从小进入商店到出门之间的时长都绝不会超过五分钟。
再说挑挑东西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细致,随手拿一样包装符合自己眼缘的不就好了?
陆清河这样想着,然后又看沈长言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拿着手指头,一排一排从货架上挑选过去。
他正准备出声吐槽时,又见那家伙的手指突然点中一只紫色的小盒,这才终于停了脚。
沈长言把那盒子拿到手上。
还没来得及仔细端倪这香皂的外包装是不是和早上陈璐给自己的那块儿一样,谁知突然听见有人在身边喊着他的名字。
“沈长言?”
他抬头,看到了贺月云。
“贺法医。”
“你们怎么在这里?”
贺月云往前走上两步,看见陆清河又冲他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啊。”沈长言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拿着的香皂盒说,“买些东西。”
贺月云笑着同他说话,“买这么多呢,怎么,这是特地把陆警官叫出来给你做苦力扛东西的?”
“没有。”沈长言回头瞧了一眼,“怕他无聊,所以特意带出来的。”
陆清河无语凝噎。
贺月云背着手往前再走两步,她探头往沈长言手上瞧了一眼,“买什么呢?”
“香皂。”
“你还挺会挑,这一款好像是最新的产品,我看我们楼下办公室好几个女孩儿都买了,说是洗完澡之后身上会变的很香。”
“是吗?”沈长言随意敷衍,跟着又抬头问了一句,“你要吗?送你一块儿。”
贺月云有些吃惊,随即两眼亮起光来,“你,要送我吗?”
“嗯。”沈长言应声,他问,“要吗?”
“你送,那我自然是要。”贺月云伸手把那香皂接过来,“不过这回收了你的礼,下回我要再还你一样稀奇的。”
“不用了。”
“欸?”
“你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沈长言说,“上次去省城的时候,给我们刑侦队带了小零食来吃,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这次就当是我回礼了。”
“……”是这样吗?贺月云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一些,她显得有些失望,“哦,是这样啊。”
“还要别的吗?”沈长言指着这台货架问,“香皂不值几个钱,你从省城带回来的东西,应该也不便宜吧。”
“不要别的了。”贺月云手里拿着香皂后退一步,她有些尴尬的说,“那些糕点也不值什么钱的。”
沈长言点点头,又回头去看陆清河,“你有什么要拿的吗?”
陆清河弯着腰身,他双手趴在冰柜上,用指尖戳了戳柜门说,“想吃根雪糕。”
“自个儿拿。”
“贺法医要吗?”
“不用了。”贺月云笑着回绝了陆清河,她又转身对沈长言说,“那这块香皂我先收下,还有些别的事情,就不等你们一起了。”
“嗯。”沈长言说,“你先走吧,一会儿我会结账的。”
——
等人走了,沈长言又仔细挑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收拾着东西准备到收银台去结账。
陆清河拿了一支雪糕跟在这人背后。
原本刚刚沈长言说要送贺月云香皂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不大舒服的。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沈长言花钱,而是因为考虑到类似香皂这样贴身使用的物品,由沈长言来给人家女孩子送似乎有那么些不太合适。
虽然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在名义上确认双方是那方面的关系,但沈长言这样做事不清不楚的,万一叫人家贺法医给误会了怎么办?
陆清河这样琢磨着,倒是幸好又及时听到了沈长言的解释。
原来因为上次刑侦队收了人家贺法医特地从省城带回来的礼物,按照正常部门之间的同事来往,所以这种时候沈长言回她一个礼物也是理所当然。
突然释怀了这件事情,陆清河也就不跟沈长言计较了,尤其还看到对方送人离开之后,他又顺手从货架上多拿了一块儿香皂下来的动作。
这块香皂应该是买给自己的吧。
陆清河在心里这样想着,自己早上才刚刚说过,他偷偷用好闻的香皂不给自己用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长言这个家伙也还算是有心,记着了自己随口说过的每一句话,而且刚刚在办公室里闹的那个意外,对方也答应过要给自己送礼物的事。
说不定礼物就是这块香皂。
而且按照他们目前的亲密关系来看,自己收到对方这样的礼物倒是也很贴切。
陆清河嘴里咬着雪糕,跟在沈长言的背后偷偷笑了一声。
沈长言听着声儿,便回过头来问他,“笑什么?”
陆清河将头仰起来,“没什么。”
沈长言没追问他,但是没走两步,陆清河又追上他来问。
“早上在办公室,恒河钢厂给的员工名单,你为什么看也不看。”
“昨天下午要的东西,昨天下午给不出来,然后今天一早赶着上班时间立马就给你送到眼跟前,这种东西,你觉得看了有意义吗?”
陆清河想了想问,“你怀疑名单是造假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
“如果造假的那不是更好,找着纰漏的话直接就能拿人问罪了。”
“他敢亲自给你送过来,就算名单里真有什么纰漏,那也不是我们三眼两眼就能看出来的。”
陆清河停顿两秒,“那这份名单,现在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作用吗?”
“作用也有。”沈长言说,“看看今天下午吧,或者是明天早上,挑个有空的时间,咱们当面儿点点他们职工宿舍的床位,和工厂里的工人。”
陆清河想了想这个法子,跟着眉头一挑,悟了里头的意思, “然后再把人全部叫到一块儿,挨个儿按名字全给点一遍。”
沈长言笑他,“名册我刚刚粗略翻看了一遍,厂房内部在职员工人数,少说也有三千人。”
“三千人怎么了,我,你,陈浩,张安,马跃,陈璐,六个人一人点五百,大不了半小时的事儿,还怕给他点不清楚?”
这是个好法子,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当面点一遍大家就都能清楚。
陆清河跟着沈长言进了市局,又一路转上了三楼刑侦队的办公室大门。
他们刚进来就撞见往门边来接开水的陈璐。
沈长言二话不说,从塑料袋里拿了那盒香皂就给人姑娘扔了去。
陈璐顺势伸手接住,跟着低头一看,发现虽然包装和香味都跟自己早上给出去的那块极度相似,但是论起品牌来讲,沈长言给的这块香皂竟是直接贵出好几倍去。
小姑娘喜出望外,于是连忙喊了一声。
“谢谢沈队。”
剩了陆清河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突然没了的那块香皂,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前后反复张望两回,跟着发出一声不解的惊叹。
“欸?”
作者有话说:
陆清河:我的香皂呢,我那么大的一块儿香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