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河不明所以, 只回了刑侦队又听人说,那沈队和贺法医好像又闹了什么别扭。
“陆哥,这是胡同口辖区派出所提交过来的, 有关嫌疑人朱龙的相关身份信息和基本资料。”
“就这两页纸?”
东西接到手里来的时候还有些吃惊,陆清河拿手抖了抖这玩意儿。
来送文件的姑娘笑着说,“有这两页纸就不错了,就这还是人家派出所的民警同志, 走街串巷、摸排调查, 辛辛苦苦给咱整理出来的。”
陆清河随手翻了两页。
“婚姻状况……已婚,所以呢, 所以他老婆的个人资料呢?这怎么也没有他老婆的身份信息?”
“这个我问了, 派出所那边说他老婆是外地人,俩人领了个本儿,女方的身份信息咱们这边是没有的, 不过民政局那边也许有做登记,他们的人已经过去问了,大概半小时之后就能把结果给送过来。”
“不错,有效率。”
话毕, 陆清河毫不吝啬的朝人竖起自己左手大拇指。
以往跑外勤感觉时间过的快, 没想到原来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点儿资料, 时间也能过的这么快。
从朱龙、到朱龙失踪的老婆、再到今天横死在家的那个老爷子, 从主到辅的关系脉络图,陆清河艰难的用自己的左手拿着圆珠笔, 一笔一笔把这些关联信息全部画的清晰。
案发现场收集来需要比对的指纹和脚印,也分别用塑料袋子标记好了, 哪一组从什么地方采集而来。
人在办公桌前僵了一整天, 浑身腰酸背痛难受的厉害。
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时间滴滴答答毫不留情的转到了夜里22点。
周遭稀稀拉拉还留着几位和陆清河一样负责整理物证资料的警员同事。
这时候长长松了一口疲倦的怨气,他刚刚放松身体往椅凳后靠去,就忽然听见有人凑在自己耳边说。
“整理干净了?”
“我草!”
也不是什么大声的、骇人的响动,但偏是吓得陆清河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回头,高高举起自己受伤的石膏手,结果看见是沈长言正站在自己背后埋头点烟。
忙了一下午,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来来去去的,陆清河都没有在意,他根本也没有想到沈长言还会留在这里。
那家伙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跟着嘴里吐槽一句,“一惊一乍的。”
陆清河无语,“搞什么啊,你一声不响的站人背后还不许别人害怕?”
“我站你背后有什么可怕的?”
“啊?不是,我不是说你站我背后我害怕,我的意思是,你站在我背后,不是,在这个句子里,你不是主语,站我背后这件事情才是……我去,我在说什么。”
绕来绕去,反倒是把自己给绕的一头雾水。
沈长言被人逗笑,“事情做完没?”
“没有。”
“我问你今天的事情做完了没,现在是不是要打算回去休息了。”
“今天的事情差不多了吧。”陆清河随手翻了翻自己摆在桌案上的文件资料,“证物都按类别整理过一遍,指纹脚印烟头这些东西,还有收集到的血迹也都全部做好了标签。”
“那行,走吧。”
“走?走……去哪儿?”
沈长言垂着眼,他漫不经心的说,“送你回宿舍,还有,你这手多久换一次药?”
“我这手……”
问题来的突然,陆清河确实也说不清楚。
毕竟换药这事儿他从来也没问过没管过,打从进医院的那一刻开始就躺到了病床上,压根儿也没和人医生正经碰过面,其余全程都是人林娟老师在帮忙拿药、和医生沟通。
他就负责睡觉来着。
沈长言瞪他一眼,“我就知道。”
完事儿迈腿朝门外走去,陆清河随手拿笔筒把自己桌面上的资料一压,跟着追上他。
“不是,你又知道什么了?”
“今天下午我让贺法医把林娟老师带着一块儿回省城了。”
“啊?”
“怎么?舍不得?”
“什么舍得舍不得,你这人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陆清河说,“人林娟老师来也是给咱帮忙,就算出于礼貌,她要走,我们怎么也该去送送人家吧。”
两人出了刑侦队的办公室大门,顺着走廊到头,右拐后朝楼梯口往下走。
沈长言嘴里叼着烟,没说话。
陆清河觉得气氛奇怪,就加快步伐往前小跑两步站到楼梯下,他侧身一转将沈长言拦住。
宛城市局总共三栋办公大楼外加一个自行车棚和警车停放处。
他们今天下班走的是最靠右的那条楼梯道,顺着下去正好出门就能进入自行车取车棚内。
二楼楼梯间内的楼道灯今天早上刚坏,说是要找人来换个灯泡,但又不知怎的,现在这灯竟然也还灭着。
沈长言脚下一顿,陆清河面对着他,却又偏偏逆着光。
嘴里咬着的香烟在黑暗中明灭,可能过于碍眼,所以被陆清河伸手夺过,扔到地上,再用脚踩灭。
“你有事儿说事儿,今儿个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我做什么又招着你了。”
“没有。”
“那你给我甩什么脸色。”
“我……没有。”
“你还没有?你自个儿找镜子照照你自个儿,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扭扭捏捏叽叽歪歪的,我今天要是惹你不高兴,你就直接讲出来,你就说陆清河这件事情你就不许做,就不能做,我沈长言不高兴,不喜欢,不乐意,说出这种话会很难吗?我做了什么至于让你生这么久的闷气吗?你就算要我改你也得先说出来呀。”
陆清河性子急,憋不住气儿。
他不比沈长言一件事情压在心里五六年都能记你这仇。
这家伙素来讨厌,也就陆清河心思浅、度量大,不爱和他计较。
否则就沈长言这厮,就他这脾气他这性格,他长这么大活了二十五六年,他还能有个朋友?
“真是懒得和你玩这幼儿园小朋友赌气的游戏,这些话我也就今天最后一次和你说,要以后你还这样我也不理你了,互相这么看不顺眼的话你不如直接把我从刑侦队开除,要去交警队去后勤或者去片区派出所都好,我自个儿还落个清净。”
“你下午说想亲我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从小到大一直这样,要不是把你当朋友你以为我愿意回回用自己的热脸来贴你冷屁股?莫名其妙就不理我和我绝交,人走就走了,莫名其妙又跑回宛城来,回来第一天还往我抽屉里塞水果糖……”
虽然塞糖的人也没留个姓名,但陆清河知道肯定就是沈长言给的。
只不过,“你刚说什么?”
沈长言轻轻出了一口气,他往下走来一步,“捉迷藏的游戏我玩着也觉得很累,所以我问你,今天下午你在会议室里说想亲我的那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啊?”
“我问你说想亲我……”
“等等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清河慌忙叫了停,“我不是问你说什么,那句话我听到了,我是……不是,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你说你想亲我……”
“等一下,那什么,不是,这事儿你能不能别老提,怎么说着说着还怪臊人的。”
“不行,我必须现在确认,下午你说你想亲我,这话是不是真心的。”
“这话。”陆清河为难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下午说的时候当然是真心的。”
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一高兴就容易胡说八道、口不择言。
你也知道那位阿奶坚持3年,每天都要来公安局问一遍孙女儿失踪案件的情况,人家过的也很困难。
局里办案有难处,失踪的案子不好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不说,还不一定能有结果,这些陆清河都是知道的。
他同样处于希望渺茫的境地,但是又没办法残忍的说出事实真相,只日复一日用同样的话术去安抚,企图能把溺在水里的弱势群体往外拉出一把。
天知道,在得知沈长言愿意伸手来管这桩「闲事」的时候,陆清河是有多高兴。
他也是真的,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亲上沈长言一口。
但是……
夜里的寂静沉浸在这片黑暗之中,有微弱的光芒从窗边打进来。
陆清河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还在解释什么。
站在高一阶楼道的脚尖不受控制的往下踏来一步,沈长言双耳空空,除了心跳声外,他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伸手揽了一把对方的脑袋,再将头低下,唇面便覆上一片柔软。
这是第一次与人亲吻,想象中的陆清河应该是嘴硬的类型,但没想到,原来男人的嘴唇,也会这么软。
——
“啊!”
石膏手被举起来摆在枕头上,左手再次烦躁的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凉被。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强行入睡失败,陆清河周身疲惫但头脑却是异常清醒。
有一瞬间陷入回忆之中,不自觉的拿左手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唇角边,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是「啪」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自己脸上。
从肌肤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内心的郁结一起,让陆清河根本无法正常的思考和入睡。
他偏头看看床侧紧贴着的墙面,想到一墙之隔外就是沈长言休息的房间,他就恨不得现在立马冲过去,伸手揪起那个人的衣领子,然后恶狠狠的问他一句。
“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我?”
亲的还不是额头,不是脸,而是男女处对象的时候会用来接吻的嘴巴。
陆清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甚至在接吻事件发生之后,沈长言还能当做没事发生一样再用自行车把他从市局给载回了宿舍。
他等沈长言锁了车,沈长言又陪他一块儿上了楼。
并且在分别之时,各自手指搭上了各自的门把手之后,对方还偏头与他说了一句。
“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个鬼啊我考虑。
我草你大爷的沈长言,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清楚。
搁这儿跟我猜什么哑谜呢你猜。
我草我草我草,我明天还要上班我现在觉都睡不着,你说那没头没脑的话故意跟我这恶作剧呢。
这事儿是让人越想越复杂,也越想越生气。
陆清河「腾」的一下从床板上翻身起来,他左手揪起自己身上盖的凉被就给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脑子里想着。
“不行,我必须把这事儿问清楚,今天我睡不着,他沈长言也别想睡。”
许是动静太大,早也就惊扰到了隔壁那位。
陆清河雄赳赳气昂昂往外没走上几步,自己的房间门反倒率先被人敲响。
他被吓的一个哆嗦,跳回床上之前还不忘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裹在身上把自己给包的严实。
沈长言就在门外,他拿手敲着门,怕打扰其他休息的同事所以还贴心的压低了自己的声线。
“陆清河,出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