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 燕斐然头痛欲裂。
在雪山脚下时他就一直强撑着,不愿让他人担心。在飞机上陷入混乱的梦魇,让他精神更差。
刚下飞机, 又听到这样的消息, 让他原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雪上加霜。
崔小茹让他回家休息, 不要管这事。
其实,就算他想管, 现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他拒绝了夏路和周琴琴要在家里照顾他的好意,胡乱冲了个澡,倒在沙发上就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中, 这一觉他没有再做梦。醒来后却觉得浑身发冷, 嗓子异常难受,连咽口水都伴随着刺痛。
自己生病了。
长期良好的运动习惯, 就算因为工作而导致作息不规律,但他的身体底子好, 很少生病。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的问题也不是出在身体上,而是精神。
燕斐然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只觉得浑身酸痛。撑着身子找出医药箱, 把温度计放在腋下夹着,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一觉他感觉很漫长,其实才过了七八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三点过。
哪怕是在繁华热闹的京城, 此刻也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冬夜总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冰凉又枯寂, 哪怕身处温暖的室内, 将暖气开到最大也难以抵御入侵体内的寒意。
格外孤寂。
尤其是此刻、尤其在此刻。
燕斐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通讯录, 无视那些陌生的讯息、未接来电,滑过崔小茹、夏路、周琴琴、叶远,滑过方旭等人,在盛锦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目光忽然灼灼,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烧出一个洞来。末了,却化作唇边逸出的一声叹息。
就在他要将手机屏幕摁熄灭的一瞬间,突然进来了一条消息:斐然老师,您还好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是楚笳楠。
他刚从录音棚里出来,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裹紧大衣,打了个喷嚏。身后的助理忙快走几步追上,把手里拿着的围巾替他围上。
出道后,如今楚笳楠是新世界娱乐的后起之秀,重点培养对象。也是娱乐圈一颗闪亮新星,星途坦荡。
公司替他配备了金牌经纪人团队,第一个锁定目标是今年的新人奖。
今夜是他录制第一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闷头录制完成后,才发现网上闹得沸沸汤汤的消息。
无数人在要求燕斐然给公众一个交代,不知真假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有人去扒了燕斐然在出道前的私生活,也有燕斐然的粉丝死命维护他。
莫名的,他仿佛又回到了总决赛前夜,围绕着「燕斐然」这个名字所产生的风风雨雨,以及总决赛燕斐然带来的惊艳舞台。
在这个男人身上,鲜花掌声与风刀霜剑共存。
围绕着燕斐然的是非争议,从他出道之日起,从来就没有断过。早在做练习生之前,楚笳楠几听过他的名字。
而那个雨夜,燕斐然笑得那样风轻云淡,事后他想起来,却总觉得那笑意里藏着极哀的艳。
燕斐然和他素不相识,甚至在比赛时也没有直接做过他的导师,两人甚至都不相熟,他却总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
楚笳楠后来才知道,半决赛他被撞伤那次,第一个通知导演组的也是燕斐然。
他把燕斐然的号码珍而重之地存在通讯录里,却从来没有想去打扰对方。本就不是同一个公司,娱乐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两人竟是再也没有碰见过。
每次在网上看见燕斐然的消息,他都替对方捏把汗。又看见他安然度过,心里越发敬佩。
而这一次燕斐然做遭受的无妄之灾,实在太让人窝火。楚笳楠想了又想,才发过去一句问候的话。
他想:燕老师是灿影一哥,连助理都有好几个,怎么会需要我帮忙。现在时间又这么晚了,他应该睡了吧。不过没关系,只要他醒了能看见,知道有人在支持他就够了。
没想到,他刚上车,手机就「叮」的一声。
楚笳楠低头看去,竟然是燕斐然回复的消息:你方便给我买一盒退烧药过来吗?并附上一个地址。
“好,老师你等我。”
手忙脚乱地回了消息,楚笳楠把地址跟司机报了,说:“先不回家,去这里。路过药店时停一下,我买点药。”
助理诧异地问:“楠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有朋友生病了,去照顾一下。”
楚笳楠没有透露其他的信息,更没有提燕斐然。他不清楚燕斐然现在的情况,但既然老师在凌晨三点回复他,而不是通知别人,那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而且,怎么会发烧了?
楚笳楠一颗心都揪紧了,恨不得立刻就能到。看见24小时营业的药店让司机停下来,自己奔过去买了退烧药、感冒冲剂、体温计等林林总总一大堆。
凌晨的街道空旷无人,偶尔有一辆车呼啸而过。
白日里开上两小时都不一定能到的路,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楚笳楠提着药下车,回头跟助理说:“你们不用管我,明天我自己回去。”
老师都发烧了,他当然要留下来照顾。
“楠哥,已经是今天了,中午你还有通告。”助理不放心。就算现在楚笳楠回家也休息不了多久,何况还要照顾病人。
她跟在楚笳楠身边大半年了,还没看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难道是,女朋友?
想到这里她又赶紧叮嘱了一句,“楠哥,你和公司有合同,在没拿到奖之前不能有绯闻。”
楚笳楠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道:“不是女朋友,是位前辈。”说完他挥挥手,“明天我会准时到公司。”
进了小区,楚笳楠给燕斐然发了消息过去:斐然老师,我在您小区楼下了,马上到。
“好。”燕斐然回复。
小区环境幽静,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但看得出来,尽管设备设施维护的不错,却也有些年头了。
从楼下停着的车辆就能看出,这里生活着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家,并无显贵。
没想到,燕老师竟然住在这里。
在楚笳楠的想象中,燕斐然所居住之地就算不是豪华别墅,也是安保森严的顶级小区,就像他现在所住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有烟火气的一个普通居民楼。
上了楼,燕斐然提前开着门。
楚笳楠进了门正准备换鞋,听见一道暗哑又疲惫的声音,“不用换了,我这儿没准备。”
燕斐然公私分明,家里除了朋友没什么人来,自然也就没准备给客人用的拖鞋。
他也没什么朋友。
燕斐然倒在沙发上,冷漠地想着。楚笳楠小朋友算是撞上了,不知道会不会嫌他烦。
楚笳楠却仍然是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横竖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并不冷。
回身关了门,他来到燕斐然跟前。
在楚笳楠的记忆中,燕斐然从来都是强大的。
而在此刻,他穿着一套黑色真丝家居服,领口就那么大喇喇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黑发凌乱,嘴唇干得起了皮、更是苍白得没有血色,却又因为发烧瓷白的皮肤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在黑与白之间,这抹红竟然透出一种哀艳到了极致的美,越发惊心动魄。
楚笳楠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专心拿着药,问:“老师,您量过体温吗?”
“39度5。”燕斐然把体温计拿给他,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问:“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楚笳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和他的关系不远、不近。
近了,难免让人担心。而因为白天发生的事,他工作团队的人难免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帮不上忙,也不能给大家添乱。
远了,他摸不清对方的脾性,不愿添上一笔人情债。
他姿态随意,楚笳楠却吓了一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老师!这么高的温度,我们去医院吧!”
燕斐然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不去,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你帮我倒杯水来,把退烧药吃了就差不多。”
楚笳楠又劝了他几句,实在劝不动,就去找杯子给他倒水吃药。吃完退烧药,问过一些症状,又给他冲了一杯冲剂、吃了两片消炎药。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还挺会照顾人。”
“我一个人在外面嘛,”楚笳楠回答:“不照顾好自己,就怕家里父母担心。”
看着他一脸纯白乖巧的模样,燕斐然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我刚录完专辑。”说起音乐,楚笳楠黑眸亮闪闪的,有些激动:“最后一首歌了,我想一口气录完,没发现时间晚了。”
“斐然老师,您的新专辑也快了吧!我好想听。”
燕斐然点了点头,接着眼神微黯,说:“原计划下周预售,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场风波没有下去之前,新专辑发行计划将暂时搁置。
说起这个,楚笳楠义愤填膺替他抱不平,“姓沈的太可恶了!他自己出事,偏要拖老师下水。”
“这有什么,他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人。”燕斐然随口应了一句,越看他越可爱,忍不住又薅了一把楚笳楠的头发,道:“别叫老师了,显得太生份。叫我哥,亏不了你。”
在圈子里这么久,他不会看错。
楚笳楠心思纯净善良,现在看来也没有改变。冲着这份深夜送药来的情谊,他也想力所能及的多护住楚笳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