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话音落于朝楞了一下。
路灯下男生的眼睛仍然是透亮透亮的, 于朝甚至能在他深棕色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们回家……”
于朝止不住在心里再次默念这句话。
坦白来讲，此时此刻此种情景……这句话很难不让人心动。
所以……
既然决定回路川那儿了，两人也不想走了, 索性就地打了个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打车并没有那么顺利, 五分钟的车程光打车就花了将近二十分钟, 于朝家住的这一片最近在修路, 单行道又多, 司机师傅绕来绕去，绕了两次才把车开过来。
“还不如不打车直接走回来。”路川搬了个椅子到储物间，站在椅子上从最上面的柜子往外拿被子, 垂头问于朝，“你还盖上次盖的那个？”
“嗯。”于朝两手帮他压着椅子，“那你怎么不取消订单？”
路川把手里的被子递给伸手过来要接的于朝，然后单脚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于朝很自然地托了下他的手肘。
路川跳下来之后又把于朝手里的被子抱了过来, 转身往卧室走：“大晚上的人家接个单不容易, 就想着算了。”
于朝跟在路川身后往卧室走, 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路川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但路川总喜欢歪着身子吊儿郎当地站, 所以很多时候都比他看着矮一点点。
于朝目光落在前方两步远外路川的背影上, 因为抱着东西的原因, 男生的背脊此时挺得很直, 有些长的头发在头顶中心偏下的位置有个发旋, 发旋旁边翘着两撮头发。
一撮向左，一撮向右，像他的人一样, 肆意又狂妄。
于朝走上前帮路川把被子一起放在床上：“该写作业了。”
路川直起腰, 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
不禁感叹于朝有时候是真的没情趣。
“行吧。”路川叉着腰笑了下, 然后转身往客厅走去拿自己的书包，“写哪一科？”
于朝在另一边掏自己的书包，声音板正：“数学。”
“写卷子。”于朝补充。
路川在书包里扒了半天，终于把几乎窝成团的数学卷子从一众杂物里找了出来，他一面试图拉着边角的地方把卷子展平，一面抬头问于朝：“你饿不饿？”
十六七的大男孩儿吃东西总是像在吃昧心食，干吃不长肉，还饿得贼快。
路川挑剔，东西一点不合口味了就吃不下几口，所以“刚吃完就饿”这种事儿在他身上更是经常发生。
“还行，你饿了？”
于朝坐在另一面的单人沙发上，腿上平摊着一本书，鼻梁上又架上了那副金丝边的框架眼镜。
整个人显得有些斯文败类，“禁欲”和“性感”两个词在他身上交杂了个十成十。
刚刚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于朝的心情不太好，所以他才会跟于朝讲让他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
但现在看来，于朝是没有这个打算。
路川轻叹了下气，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也坐下来。
他想跟于朝说憋着不好，老路头从小就教育他有什么不高兴的或者生气的就撒出来，这样才不会生病，心理才会好受些。
但这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跟于朝讲。
于朝可能并不想讲，也不想发泄什么，或者他只是想静静地呆一会儿，自己把不良情绪消化一下。
他并没有那么了解于朝，所以也不知道于朝在想什么。
在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已经被于朝在心里划进了“亲密关系”之前，那是属于于朝的私人领域，他会给予尊重，并且不会打扰。
至于眼下。
他能做的……也许转移一下注意力能让他开心？
“晚上没吃多少，有点儿饿。”路川点头，拿着手机翻外卖，站起身走到于朝身边，在他手侧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把手机伸过去：“你有想吃的吗？”
于朝右手食指和拇指扶在镜框上，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声音很平静：“都可以，你看着买吧。”
说完便转了头回去，接着看手上的题。
路川坐在于朝右手边的扶手上，坐得高，看于朝的时候自然是垂眼向下的。
于朝的鼻骨太高，从路川的角度看过去，盖住他鼻子下的薄唇。
传言里总讲唇薄的人也薄情。
但不知为何，路川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不太对，至少放在眼前这人身上是不对的。
路川拢回思绪，调整回原先眉眼都带了三分笑意的样子，他拿手肘顶了顶于朝的肩膀：“你好得给个建议，少爷，不能总是我买什么你吃什么吧。”
“你就没什么喜欢吃的？”路川侧眼问他。
听路川这么说，于朝放了笔，摘掉鼻梁上的眼镜，侧了下身子往路川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看去。
外卖软件里琳琅满目的各种店。
喜欢吃的东西……？
于朝微微蹙眉。
好像还真没有。
有句话路川说得挺对的，他这人虽然每天拼命学习一副努力上进的样子，但实质上又丧又厌世。
吃饭这种事儿在他前十六年多的人生里，唯一的作用只是“让他不饿”而已。
他既无心品尝哪种食物更美味，也无暇顾及和谁吃饭有怎样的氛围。
毕竟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吃，一年到头来能有几次和“家人”吃饭的机会，但那些时候他和同桌的“家人”也是相看两生厌。
味同嚼蜡，能吃下饭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好的氛围。
所以吃东西这事儿，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偏好，真的就是填饱肚子而已。
于朝视线在屏幕上扫了一圈儿，确实没找到自己喜欢的，抬眼刚想说“真没喜欢的，你看着买”，但撞上路川视线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路川手上的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从上往下翻了几页。
其实他还是没找到想吃的，但他故作思考地想了一下，挑了个出来。
“冒菜吧。”于朝道。
“得嘞。”路川眉开眼笑地收回手机，一边划拉一边选菜，“肥牛，毛肚，牛肉丸，豆腐……娃娃菜？”
“午餐肉。”于朝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
路川动了动手指，加了份午餐肉：“还要什么吗？”
“有没有莴笋？”
“有。”
……
这家冒菜店送餐很快，两人点完半个多小时门铃就被按响了。
于朝解餐盒的时候路川在电视上调了个电影。
也不是想看什么，就是纯粹的干吃饭有些无聊。
“你有想看的吗？”路川拿着遥控器在一众影片里翻了翻。
于朝从餐盒里夹了块冬瓜，又夹了些肥牛和豆芽，没有特别找哪种菜，都是夹得离自己最近的。
“没有。”于朝道。
他真的很少很少看电影，没跟朋友去过电影院，也没有跟家人在家看的机会，他自己对这些娱乐活动也兴趣不高。
所以记忆里看过的几部电影都是上学的时候体育课下雨，体育老师一时兴起给放的。
听起来有些夸张。
但于朝的生活真的就是这样。
死水一潭。
所以在选电影这件事上他真的给不出什么建议。
路川挠了下下巴，眯着眼翻到第一页:“不然就《碟中谍》？”
路川这人中二又浪漫，上小学的时候心理都是英雄梦，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能拯救世界。
虽然现在人大了开始贴近现实了，但还看“英雄”片儿的习惯还是没改。
《碟中谍》演到现在一共六部，路川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
“看第四部 吧。”路川把手里的遥控器放下然后给于朝的碗里夹了个南瓜，“你吃过冒菜里的南瓜吗？”
“没有。”于朝摇头。
“南瓜”和“冒菜”放在一起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路川指着他米饭上的那片南瓜，眯眼笑着看于朝，声音有点激动：“你尝尝，尝尝这个，真的绝了！”
带着青草气的干净声音里满是少年气。
这种语音语调，甚至是这种情绪，都是于朝不曾有过的。
于朝微微皱眉，可能他和任何人相处的机会都太少，从没有了解过谁，也没有认真地观察过谁。
所以他最近几天总是在惊讶。
惊讶路川的眼睛为什么总是那么亮，笑容为什么总是那么明媚。
路川的潇洒明朗是他前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触到过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11点前还会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