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接你回家

  郁初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你是不是叫杜年年?”

  杜年年瞪大了一双……

  郁初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男孩,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你是不是叫杜年年?”

  杜年年瞪大了一双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奶声奶气道:“你怎么知道呀?”

  郁初继续道:“我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我还知道你的妈妈叫杜雅,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对方能够准确地报出自己和亲人的名字,无形之中就加大了亲近感。

  杜年年仰头看着郁初,思考道:“哥哥,我们认识吗?可我没见过你?”

  郁初淡淡道:“这不重要,要吃棉花糖吗?”

  不远处,有一个商贩在卖棉花糖,每天放学都有很多小孩围在那里等着。

  杜年年也想吃。

  但是他外公外婆从来没给他买过,怕他吃坏了牙齿。

  他倒是认识一个郁叔叔,对方就像他爸爸一样,对他很好。

  只不过杜年年也不好意思提出自己想要吃棉花糖。

  眼下,郁初主动说要给他买。

  杜年年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虽然老师教过,不要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他觉得眼前这个大哥哥不像是坏人。

  很快,郁初带着杜年年到了卖棉花糖的地方,给他买了一个。

  杜年年把棉花糖拿在手中,眼睛亮晶晶的,轻轻地舔了一口。

  郁初问他:“甜吗?”

  “甜!”

  杜年年回答得超大声。

  “下次还给你买。”

  郁初就这么和杜年年拉近了关系。

  晚上郁初回到出租屋时,郁良平已经在屋内了。

  他刚一进门,郁良平就质问道:“你没去学校报道,整天在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探究与怀疑。

  郁初冷笑一声:“你管得着?”

  郁良平狠狠道:“别做不该做的事。”

  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天天监控着郁初,只不过他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分身乏术。

  他喜欢这个县城,这是他导师的家乡。

  况且自从他的名声败坏之后,想要再去大医院上班已经不行了,他打算干脆就在县城里开一家药店,自己当老板。

  郁初绕过他就往卧室走。

  郁良平厉声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郁初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进屋关了门。

  郁良平当场气得摔了手中的玻璃杯。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怕什么?

  他现在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

  郁初现在想必非常不好受吧,和陆家那个小子就这么硬生生地分开了。

  多么有趣啊!

  郁初回到卧室后,给陆俊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很快,那边就接起了。

  陆俊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看样子他也是刚回家,头发上还有一些雪。

  “下雪了吗?”郁初问。

  “对啊,我给你看看。”说着,陆俊便走到窗户旁边,把手机伸出去,拍外面的雪。

  郁初看了一会后,说道:“不看雪了。”

  陆俊把手机收了回来,疑惑道:“那看什么?”

  “看你。”郁初神情自若地说。

  陆俊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半天才重新举到了自己面前,耳朵红红的。

  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镜头,很快又移开:“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每天报平安,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固定的问候。

  “挺好的。”郁初问,“你呢?”

  陆俊:“我也挺好的,就是希望你早点回来。”

  郁初走了之后,他觉得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好像他的生命都缺失了一部分,每天心里都空落落的。

  郁初还是那句话:“我会尽量加快速度的。”

  第二天是周六。

  陆俊刚一吃完早饭,就往书包里装了瓶矿泉水,然后背上书包朝门外走。

  陆北予叫住了他:“今天不上课,你去哪?”

  陆俊回头说道:“我最近上网搜了一下,发现了一家据说很灵验的寺庙,我要去为郁初求一张平安符。”

  在他眼里,郁初实在是过得太苦了,好像总是提心吊胆,就没一天轻松过。

  他要去祈福,要把所有美好的祝愿都带给郁初。

  另一边。

  郁初给杜年年买了一大堆汽车和奥特曼玩具,结了账之后,领着他朝商店外面走。

  杜年年兴奋得蹦蹦跳跳,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眼珠子都黏在了玩具上面。

  现在他已经彻底把郁初当成是亲近的人了。

  在他心里,这个哥哥虽然平时表情冷了点,但是人却特别好。

  郁初垂眸看着杜年年头顶的那一小戳呆毛,说道:“过几天哥哥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杜年年抬起头来,眼睛里冒着光。

  郁初看着他,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真的。”

  “太好啦!谢谢哥哥!”

  杜年年朝前奔跑着,头顶的呆毛迎风飘舞。

  郁初每天都在外面待一段时间才回出租屋,然而并没有去学校报道,也不知道具体是在做什么。

  郁良平对此异常愤怒,但又无计可施。

  他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监督郁初,也不可能将郁初锁起来,毕竟就算锁起来了,这人也能砸破窗户跳出去。

  郁良平整个人暴躁到了极点,他只能一遍遍地警告郁初:“你别忘了,你可不是只有自己,还有一个妈。你要是敢做出什么来,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郁初的眸光冷冷地扫向他:“你就没有什么在乎的?”

  郁良平一愣:“你说什么?”

  郁初冷笑一声:“你也有放不下的人吧?”

  比如他导师,比如他导师的孩子。

  郁良平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慢慢猜去吧。”

  郁初怎么可能给他答案,要的就是郁良平心神不定的效果。

  郁初离开后,留下一个郁良平一个人在原地焦灼不安。

  偏偏想不到郁初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怎么也不会把郁初和杜年年联系在一起,这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完全不会有交集才对。

  晚上。

  两人视频时,陆俊把求来的平安符展示给郁初看:“希望你接下来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陆俊一字一顿,说得很认真。

  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愿望了。

  他别的都不求,就只希望郁初能平安健康。

  郁初看着那个平安符,眸光微动:“你今天很累吧?”

  他们那座城市周围没有寺庙。

  就算到最近的一个寺庙,也要转好几次车。

  陆俊笑道:“怎么会?我一点都不累啊,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只要郁初能好好的,这一切都值得。

  听到这话,郁初很是感触。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县城后,每天晚上两人的视频通话,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和陆俊聊天,能让他的心最快地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

  郁初再次和杜年年见面了。

  杜年年这几天一直都惦记着郁初说的那个好玩的地方,终于等到了,高兴得不得了:“郁初哥哥,咱们现在就去吗?”

  郁初点了一下头:“嗯。”

  杜年年:“那我要准备点什么吗?”

  “不用了,直接跟着我去就行。”

  没多久,两人来到了一处天台。

  这是一栋废弃的大楼,很高,足足有十五楼。

  从上往下看去,会让人产生不适的眩晕感。



  杜年年有一点害怕,忍不住伸手抓住了郁初的衣服下摆:“郁初哥哥,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郁初看着站在身旁瑟瑟发抖的小孩,问道:“你不是一直说想当超人吗?站在这里,有没有一种当超人的感觉?”

  这里视野宽阔,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让人觉得自由自在。

  杜年年起先有点害怕,听了这话后,握紧拳头,对着天空吼了几声,随后仰头惊喜地看着郁初:“真的哎!”

  “嗯。”

  郁初随意地点了一下头,等到杜年年再次转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拍了几张,然后把照片发了出去。

  接收人,郁良平。

  很快,杜年年玩累了,再次仰起头来:“哥哥,我们接下来玩什么啊?”

  郁初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玩点更刺激的。”

  郁良平接收到照片的时候,正在和一个商铺的房东谈房租的事情。

  他这几年的收入不错,有一笔不小的积蓄,承担一点房租根本不是问题。

  很快双方就谈妥了,正要签合同的时候,郁良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嗡嗡了两声。

  他并没有在意,端端正正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好,然后把合同推给房东:“你请。”

  他这才拿过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了身,睚眦俱裂。

  房东被他吓了一跳:“郁先生,你怎么了?”

  郁良平话都来不及回,抓着手机,突然冲了出去。

  房东在身后大声喊道:“郁先生,你去哪?合同还签不签了?!”

  郁良平根本没有心思回答。

  他以最快的速度向郁初他们所在的大楼跑去。

  他知道那所大楼。

  是县城里唯一一所废弃的工业楼。

  他一路连跑带爬,花了半个小时来到了天台,满头大汗,气都喘不匀了。

  到了一看,只有郁初一个人的身影,根本没有杜年年。

  郁良平瞬间声音都撕裂了:“年年呢?”

  郁初靠在一旁废弃的铁门上,似笑非笑:“我怎么知道?”

  说完后,他冷冷地打量着郁良平。

  说来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郁良平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对,上次他说自己杀了乌龟,郁良平也是这幅模样。

  郁初不咸不淡的回答彻底激怒了郁良平,他怒吼道:“快说,年年到底在哪!”

  郁初还是那副冷然的表情:“说了我不知道。”

  郁良平怒吼一声,猛地朝他扑来:“你他妈发了他的照片,现在又跟我装糊涂?”

  郁初闪身躲开他的攻击,终于说出了答案:“我把他扔下去了。”

  “你说什么?!”只是一瞬间,郁良平额间青筋暴起。

  郁初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就那个位置扔下去的,底下有个湖,刚好扔进湖里去了。”

  郁良平立刻哆哆嗦嗦地朝郁初说的方向走去,走到天台边缘后,低头往下看。

  底下的确有一个人工湖,长期没人打理,到处都是衰败的水草,什么也看不清。

  十几楼的高度,如果一个小孩真的被扔下去……

  郁良平不敢去想那个结果,猛地后退了好几步,看向郁初,眼眶一片血红:“你在说谎对不对?你没有那个胆量做出这种事!”

  郁初淡定回视:“我为什么没这个胆量?你不是说过吗?我和你一样疯。”

  说完,还嫌对郁良平的刺激不够似的,他继续补充细节:“你知道吗?小孩子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把他拎起来往下扔的时候,他哭得哇哇叫,眼睛都哭肿了,真可怜啊!我都快不忍心了,只不过这种事的确很好玩,我还是把他扔下去了!”

  “你——”郁良平歇斯底里地吼叫,一拳挥向了郁初,“老子杀了你!”

  可惜,他的情绪波动太大,完全没有了章法,挥舞了好几下,都没能打到郁初。

  郁初轻松避开后,一声声地说着。

  “郁良平,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无论是你导师送的乌龟,还是她的孩子,都是因为你才出了事。”

  “你导师不会原谅你的。”

  郁良平发疯一般地反驳:“不是我,是你,都是你造成的!我要杀了你!!”

  郁初:“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做这些事吗?你间接促成了这些事。要是你导师还活着,该有多伤心。”

  “你给我闭嘴!闭嘴!!”

  连续吼了几声后,郁良平的嗓子嘶哑了,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这一生,什么也不看在眼里,除了他导师。

  郁良平从小家里就穷,真穷,穷到揭不开锅的那种程度。

  他一路念到研究生,都是家里东拼西凑去借钱。

  他从来买不起什么好东西,哪怕是一双质量好一点的运动鞋。

  有一次,他和班上几人打篮球,跑动的时候,脚上的鞋突然开胶了。

  那一瞬间,他站在原地僵住了。

  在他看来,肯定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鞋子上,他们肯定在嘲笑他。

  从小到大因为贫穷受过的冷眼和嗤笑仿佛在这一刻通通都涌了上来。

  他恨不得把周围人的眼睛全都挖出来。

  也就是这时,他导师出现了,如同天使降临。

  她带他去买了一双运动鞋。

  在郁良平心里,他导师温柔、知性、善良,是用这世间一切美好词语才能形容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人却离他而去了。

  她给他留下的一切,郁良平都视若珍宝,恨不得用生命去守护。

  结果现在,他却间接导致那只乌龟以及年年失去了生命。

  郁良平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切,软软地跪倒在了地上。

  这对他来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足以摧毁他。

  郁初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郁良平。

  那个曾经自诩能掌控他人、傲慢得不可一世的人渣,现在也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痛哭哀嚎。

  真的很可笑。

  人渣的内心也有柔软的部分,多么讽刺啊!

  天台上沉寂良久,唯有郁良平发出的嘶哑难听的低泣声。

  正在这时,一道稚嫩清澈的孩童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沉寂:“郁初哥哥,我躲了好久了,你怎么还没去找我啊?不说好了捉迷藏吗?”

  郁良平猛地转过了头,不敢置信地朝天台的入口看去。

  只见杜年年完好无事地站在那里,一脸天真无邪。

  看到郁良平,他还愣了一下:“郁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郁良平都来不及回答,一下子冲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全是失而复得喜悦,嘶哑着嗓子说道:“年年,原来你没事!太好了!”

  说着,他一把抱起了杜年年,然后戒备地看着郁初。

  这一幕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过去无数个场景在这一刻反转了。

  郁初是那个恶人,而郁良平紧张地守护着自己在乎的人。

  双方对峙着。

  准确来说,是郁良平单方面防备着。

  郁初一脸云淡风轻道:“怕了?”

  郁良平没说话,双脚却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郁初没忍住就笑了起来,语气满是嘲讽:“郁良平,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郁良平明显底气不足,色厉内荏道:“我警告你,你别对年年下手。”

  郁初笑得更明显了,只不过那笑意却生生地透出一股冷意来,他盯着郁良平说道:“郁良平,你搞清楚,现在我才是那个有资格提要求的人。”

  郁良平警戒道:“你想怎么样?”

  “我希望这辈子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郁初停顿了一下,看了杜年年一眼,这才继续道:“否则我就要找年年继续玩捉迷藏了,下次可是真的玩,而不是说说而已。”

  郁良平满脸惧意。

  郁良平不再看他,冲杜年年一挥手,转身朝楼下走去。

  他一步步地往下走,仿佛走完了自己这十八年。

  小的时候,他曾经也期待过父爱,后来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期待了,就能相安无事。没想到郁良平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变态,没有底线。

  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给他带来了十八年阴影的人渣,终于被他远远抛在身后,再也不敢追上前来。

  高兴吗?好像不是很高兴,这自由是用无数血泪代价换来的,足够的沉重。

  但总归是迎来了彻底的解脱。

  郁初下了楼,刚一转身,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

  陆俊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笑着对他说道:“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