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蓄意逢临>第30章 

  一直到上车傅澈临都没舍得把闻人蓄放回到轮椅上,即便王叔已经讲了轮椅靠背往后调,也可以让闻人蓄半躺着。

  一开始是怕闻人蓄又犯公主病,见一点光就要哼哼。毕竟他整个脸都埋在傅澈临胸前,好像透进来一点光都影响这位豌豆公主的睡眠。

  再后来就……

  抱习惯了。

  闻人蓄体量轻,浑身绵软,加上裹着个毯子,抱起来就更像抱了个大一点的等身抱枕。就这么抱着也没什么,抱着抱着就抱习惯了。

  车窗外浮光掠影,偶尔车子行驶到巨大的广告屏幕下,灯光会向车内投来一束强光。本来就被车窗上的黑膜挡了一道,但傅澈临不知道怎么的,还是会下意识地伸出手虚虚挡在闻人蓄眼前。

  彼时闻人蓄已经将头侧过来一些,而不是像电影刚散场那样将脸埋得很深。

  傅澈临低下头就能对上闻人蓄的脸,刚刚闷得太久,闻人蓄白净的脸上带了点红晕,对着光看过去,连鼻头都有点红。

  好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的某一天,傅澈临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间,看到闻人蓄的第一眼也是这副模样。

  面庞白净,嘴唇有些干,上唇还有一小块翘起来的皮屑。但睡得很熟,脸颊透着一点因为温度太高而蒸腾起来的红晕。

  傅澈临不记得那天为什么气势汹汹了,好像是自己突然说了要回家吃饭,电话里的小瘫子愣了一下,然后随口小声抱怨道:“也不早点讲。”

  那天傅澈临本来要加班的,但听了这句话着实气得不轻,好像这个家他不能回一样。他一边听着助理对着笔记本讲他明天的形成,一边瞥向自己的腕表,时间一到便立马打断助理的絮叨,“明天再说,今晚有事。”

  然后拎起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扬长而去。

  本来进家的时候他还满肚子是气,听到闻人蓄在睡觉的时候想着一定要把小瘫子从床上揪起来好好问问。

  这房子明明是他的,他想回便回,什么时候说都行,就算是不说也碍不着谁的事,怎么他闻人蓄就要在电话里抱怨了?

  可闻人蓄实在睡得太熟了,嘴巴微微张着,呼吸平缓,眼睫轻轻在颤动。

  他搭在外面的手是有两个手指还能微微动一动的那只手,不晓得是做了什么梦,又或者是他这具特殊的身体自然的生理反应,总之就是蜷着的手指头突然动了两下。

  傅澈临当时还被吓到,以为是闻人蓄要醒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别说把闻人蓄揪起来大吵一架了,看到闻人蓄手指动的时候他甚至连呼吸都放慢了一些。

  慢慢的那双手又慢慢蜷了回去,明明只是闻人蓄最日常的一个姿态,可傅澈临却觉得在梦里的闻人蓄应该是牵住了什么,又或者被什么牵着。

  因为闻人蓄突然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算不算笑,他头微微侧着,只能看得到刚刚张着的嘴巴闭了起来,然后抿着的唇向上扬起。一副满足的样子,不像平时只掀起一半眼皮看人那样阴阳怪气的。

  他就这么站在床边,静静盯着闻人蓄看了好久。

  都忘了自己进来到底是要干嘛的。

  或许是目光太过直白,又或许是闻人蓄已经睡太久该到醒的时候了。

  他还在愣怔着,闻人蓄便睁开惺忪的双眼。

  两双都不太清醒的眼睛就这么撞在一起。

  只是很快,闻人蓄就睁开了眼睛,挤出来了一个特别好看点的笑。

  他才刚睡醒,声音比平时要沉一些,带着浓浓的倦意,低低地对站在床边的人说:“你回来啦?”

  那一瞬间,傅澈临突然横生出一种错觉。

  觉得闻人蓄不是犯懒才睡着的,是等他等到睡着的,所以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他才会笑得那么满眼春风。

  指尖碰到一点温凉傅澈临飘到远处的思绪收了回来,低下头才发现刚刚虚虚挡在闻人蓄眼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姿态,变成了像坐在电影院里那会一样,用指背蹭着闻人蓄的额角。

  突然在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词。

  干净。

  他无声笑了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天天对着报表的时间太久,已经变成了文盲,要不然怎么会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词汇和闻人蓄扯上牵连。

  可他又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觉得闻人蓄特别干净。

  闻人蓄皮囊干净,发间干净,随时身上都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得凑近了才能闻得到的那种香味。

  这股味道裹在毯子里,浸在他们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上,甚至弥漫在这辆车里。

  闭上眼睛,萦绕在傅澈临每一次放慢的呼吸里。

  闻人蓄眼神干净,笑容干净。

  只要他将眼睛睁开,将傅澈临全收进眼底,又投来温软干净的目光,傅澈临好像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淮州的老爷子还有这群佣人把闻人蓄养得很好,将他养得干干净净。在他眼里,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不是旁的,也不需要多加修饰点缀。

  在外面看多了那些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的眼神,对上闻人蓄这种干净透彻的,反而要说一句难得。

  “闻人蓄……”

  “嗯?”

  前排座椅上的人扭着身子转过来搭话,傅澈临才反应过来自己开口说了点什么。但记忆模糊,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问了什么,只记得应该是和闻人蓄有关的。

  王叔本来还沉浸在电梯口的虚惊一场中,突然听到傅澈临讲话,转过头来时眼神都还有点怨念的余味。

  但看到傅澈临在用指背蹭着闻人蓄的头发时又没忍住笑了下,发觉这么笑有点僭越,他又不太好意思尴尴尬尬地捂着嘴咳了两声。

  一直安静的车里突然有了动静,怀里的闻人蓄头偏着哼了一声,小声咕哝了一句:“要……抱……”

  傅澈临下意识地收拢了胳膊,皱着眉将闻人蓄抱得更紧了一点。

  待闻人蓄又重新睡去,呼吸重新变得平缓他才可以压低了声音骂道:“有咽炎就吃药,咳什么?”

  傅澈临身体正常发育完全,嗓音不同于闻人蓄的绵软,是正常男性的低沉。

  他刻意压着声音,虽然听着模糊,但还是感觉到了说话之人的不悦。好似天生的气场压制,王叔连连摇摇头小声地吐了好几个没字。

  过了好久,王叔也学着小声地开口讲话:“小蓄啊……他一直都很乖的。”

  傅澈临终于意识到,刚刚他问的问题是闻人蓄这个人怎么样。

  上了年纪的护工脾气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堆着深壑的皱纹。他扭着头看向傅澈临怀里孱弱的闻人蓄,眼神里还真有点看晚辈的慈祥。

  “我接手照顾小蓄的时候他已经快七岁了,不过还是很小一个,瘦巴巴的,看着跟我们老家那些六七岁的毛孩子一点都不像,要不是看他病历本我都觉得他顶天了也就五岁。”

  那段时间其实不常在淮州的祖宅里呆着,更多是在全国各地的医院里。公立的,私立的都有,反正只要听说有这方面的顶尖医生,老爷子都会把闻人蓄送过去试试。

  但生意上的事情还需要老爷子亲力亲为,大多时间没办法亲自陪着,王叔就是那会和闻人蓄建立起来的感情。

  前一个护工隔三差五就在闻人蓄房里看鬼片,闻人蓄虽然不懂负不负责,但因着这件事就没办法全身心地信任他。真要有什么需求还不如眼泪汪汪地哭两声求爷爷帮他,反正年纪还小,就算要爷爷抱着喂饭、擦身也都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但只身在外没了爷爷,不管是不是自愿闻人蓄只能把所有的需求都讲给王叔和别的护工听。

  小孩子身体没一处是好的,但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嘴就没一刻能停下来。

  要看动画片、要吃零食、要出病房去外面看看……

  打针疼了要揉揉、理疗难受要哄着、在床上躺久了要抱要背……

  连喘气都难了,呆着氧气管都要喘着讲两句话,闹腾得很,得四个护工轮番值班才能伺候得来。

  可他又很乖,眼泪都挂在脸上了,也不说一句今天不想打针了。

  护士推着堆满药水的小推车走到他床边,他也只是瘪着嘴巴轻声嘱咐道:“漂亮阿姨,轻轻的行么?”

  又或者再加一句:“可以打手,手不肿了,别剃我头发了。叔叔还没把帽子买来,头发剃光了出门不好看。”

  小孩子一双手的手背满是针眼,连脚背上都有好几个针眼,肿得像个白馒头一样蹭在病房雪白的床单上,却担心再剃头发没帽子戴着不好看没法出门。

  其实大多数时间他又都没办法踏出病房一步,身体太差,连轮椅都坐不住,上外头被风一吹回来就立马发高烧。

  像温室里一朵娇贵的花,再怎么精心护着都垂着头了无生气。

  他大多数都只半躺在床上,由着几个还算有点文化的护工陪着他看书。

  一开始还需要那些护工帮他读出来,到后面他自己看得比护工念得还快,护工们只需要帮他翻个页。

  再后来呢,他连站在旁边那个人都觉得碍事,渴望拥有自己的独处时间。在电子书和眼控电脑还没出现在他屋子里前,不记得是谁帮他做了一根小棍子。棍子的一头被他牢牢地咬在嘴里,一头搭在书页上,每看完一页,那根小棍子便轻轻动一下,书页就被翻走一页。

  他就歪斜着半靠半卧地躺在床上、轮椅上、沙发上,就这么一坐就是一上午。

  万千文字图像钻进他脑海里,形成他想象里的世界,给予他另一番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体会到的人生。

  慢慢的当初的小王变成了祖宅里的王叔,那个面相威严、两鬓斑白的老爷子变得更老了一些。威严的面相褪去,他也和淮州街头能看到的任何一个老人一样,一样头发花白,一样慈眉善目。坐在轮椅上的孙儿叫他的时候,他会拉长了声音应一声,然后笑着答应孙儿的任何要求。

  尽管那些要求,都只不过是闻人蓄自己想方设法地让这个不太热闹的宅子里显得有人气一点而已,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帮助。

  而闻人蓄自己还是如幼年那样,那样歪歪靠坐着。

  幼年肉嘟嘟的两条腿被时光拉长,被疾病缩细,变成两条没什么用向下坠着的枯枝。它们只有痉挛时才会不安分地跳跃起来,其余都静静地搭在轮椅脚踏上,着一双带着后跟的毛绒拖鞋,八字向内地虚虚点着。

  当初被扎得满是针眼的小手也变了模样,它们变得修长,可是又变得蜷曲。大概是因为不好看,闻人蓄总喜欢穿袖子长一点的衣服,将两只手的一大半都隐匿在长袖中,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几个指节。白白嫩嫩的,连手背上的纹路都显得比别人细腻一些。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乖乖地坐着,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乱对着佣人发脾气,不需要什么朋友,也不闹着要谁来他屋里热闹热闹。

  闻人蓄坐着看书,坐着看电影,坐着看天井里的那池子胖嘟嘟的金鱼。坐着看远山,坐着看流经他窗外的绕城河河水。

  一坐,就是好多年。

  ——

  闻人蓄这么睡有点不太正常,按理说动静那么大,他早该醒了。但一直到把他放回床上,他都双眸紧闭着。

  王叔皱着眉看了看他脸上不太正常的红晕,下意识地往他身子下面探了一把,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留意到傅澈临还站在旁边。对上傅澈临仍旧皱着的眉,王叔讪讪把手缩了回来,还替闻人蓄把衣摆拉了拉,遮住露出来一点边角的尿不湿。

  他有点尴尬,主要还是摸不透闻人蓄现在和傅澈临的关系到底到了哪步。要是放在闻人蓄清醒的时候,闻人蓄肯定不愿意护工帮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傅澈临在旁边站着。

  正思考要怎么把傅澈临请出去的时候,傅澈临自己先开了口,“不用管我,你该怎么就怎么。”

  他顿了一下,散漫地说:“又不可能这辈子都避着。”

  这么说也对,都躺在一张床上那么长时间了,没什么好避的。

  王叔麻利地钻进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来,利索地将闻人蓄的长裤脱掉。他托着闻人蓄,将他身上的尿不湿撕开。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尿不湿上并没有太多尿液,相反是那儿还淅淅沥沥地滴出来几滴。

  颜色有点深,不是平时在家里催着他喝够水时该有的状态。

  王叔把盆里的毛巾拧干,搭在闻人蓄的小腹上自习地按压着,帮他把余尿排出来。

  眼神仔细,动作熟练,一看就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他没抬头看傅澈临,只专注照顾着闻人蓄。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小蓄……他是能感觉到这些事情的,和那些受伤瘫痪的病人不一样。哪不舒服啊,或者要上厕所这些他是清楚的。”

  说到这里,王叔叹了口气,言语里沾了点心疼,“就是清楚才更受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脑子也好使,但又管不住,多少觉得有点丢脸吧。”

  “所以他不爱喝水。”傅澈临这次倒反应得很快,立马就知道了先前在电影院里为什么闻人蓄只喝了一口水就把头扭过去的原因。

  蹲在床前的护工点点头。闻人蓄体内的水珠不再吐出来,护工又把毛巾放进温水里涮了几下,然后拧干帮闻人蓄仔细擦了一道,最后换上干净的尿不湿。

  他将水送进卫生间,另一个护工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来一点水剂的退烧药,抱着闻人蓄给他喂了进去。

  人在无意识的时候总是会释放内心的渴望,吸管才递到嘴边闻人蓄便咬住了吸管猛猛地喝下半杯水。

  在电影院里怎么都不肯再喝一口水的人,这会咬着吸管怎么都不松口,企图用温凉的液体缓解体内的燥热。

  大概也就这会,他才愿意稍微将那些羞赧压住,先解决生理的需要。

  后半夜的时候傅澈临突然坐了起来,他无声地咕哝了句,但动作利索地翻身下床,一把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走出房间。

  当他端着满满一杯温水走进房间时躺在床上的闻人蓄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门口的他。

  小瘫子最好看的就是这双眼睛,可惜大多时候眼睫都是朝下的,只有一半余光顺着向下的眼睫出来,淡淡的,甚至冷冷的。

  现下倒是全睁开了,大概因为低烧没退,眼尾还有点红,衬得眼珠倒是比平时要亮一些。

  他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傅澈临端着那杯水向他走过来。

  傅澈临也没说话,他今晚好像一直都皱着眉又板着脸。和闻人蓄睡过去前一点都不同,在睡过去前傅澈临分明还挂着点笑的。

  不知道又哪里惹到这祖宗了。

  傅澈临端着水杯走到床边,他将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在闻人蓄愣怔还未回魂间将闻人蓄抱了起来。

  突然体位变化加上低烧,闻人蓄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黑晕给了他脑门一下,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又下意识地用头去蹭他觉得最舒服的地方,以寻找一个可以让他不至于歪倒的倚靠。

  傅澈临还是觉得不太习惯,没忍住又嘀咕了一句“豌豆公主。”

  但动作倒是蛮诚实,紧紧地将闻人蓄圈在怀里不说,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替闻人蓄揉了两下胸口,帮他顺着气。

  等闻人蓄缓缓睁开眼睛,傅澈临抬手把杯子拿起来,吸管口正正对在闻人蓄嘴边。

  现□□温还有点高,但是已经比先前舒服多了,闻人蓄自然就没那么渴望生命的源泉,又是象征性地抿了两口就松开了吸管。

  但这次就没那么好骗了,傅澈临还是将吸管抵在闻人蓄下唇。

  “还不够。”他的声音都比骂豌豆公主时要沉一些,一点不容闻人蓄辩驳。

  他坐在床头逆着光,面庞的轮廓都要比平时深邃锋利一些,闻人蓄下意识地心跳了一下,原本要说的那些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地张开嘴咬着吸管又喝了几口。

  等傅澈临放下水杯,他试探着小声地问傅澈临:“你……是在生气吗?”

  傅澈临竟然也嗯了一声,随后又啧了一下,手指不太安分地重重捏了下闻人蓄的脸,“约我看电影,自己却睡成猪,你这是算放我鸽子还是什么?”

  怀里的小瘫子很明显怔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他脸上红晕未消,笑起来时透着点可爱的模样。

  闻人蓄挑了下眉,老老实实认错:“我作息不好,平时想睡就睡了,这次算我的,下次我一定不睡了行么?”

  本以为傅澈临肯定要说没有下次了,可没想到傅澈临竟然点了点头。

  他慢慢将刚刚弄乱的垫子拨弄回原位,然后将闻人蓄放回到床上。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只这次反过来,他觉得闻人蓄呼吸间洒在他怀里的鼻息要烫一些,比他自己皮肤上附着着的体温还要烫一点。

  气氛实在太暧昧,黏黏糊糊的,都有点超过了目前两个人该有的气氛。

  闻人蓄身后的垫子有点高,他不算完全躺着,又是他常有的那种半靠半躺的姿态。

  一双手搭在腹间,相互交叠着,细细的指头往手心里蜷着,只露出一排小小的指关节,傅澈临这才注意到闻人蓄的无名指上竟然戴着一枚戒指。

  很细的一枚素戒,即便不是戴在闻人蓄这样的手指上都很不显眼,更别说闻人蓄的手还蜷得跟只卖相不好的鸡爪一样。

  傅澈临愣了一下,很快想起好像去办手续那天,闻人蓄也给过他一枚戒指。

  但在他记忆里,那枚戒指可比戴在他手上这枚好看多了。

  嘶……放哪了?

  靠……不会弄丢了吧?

  他做贼心虚地撇过眼去,决定在没找到那枚戒指之前都装瞎当没看见。

  “怎么了?”闻人蓄发现不对劲,侧着头看向傅澈临,眼睫忽闪忽闪的,看了半天又补一句:“还在生气?”

  他声音有点哑,病歪歪的,没多少力气软绵绵地一下一下挠在傅澈临心上:“我都认错了嘛,不是也说了下次不会了嘛。别气了好不好?”

  傅澈临被挠得脸都红了,猛地咳了两声,别别扭扭地皱着眉转过头来,“没有。”

  他迅速转移话题,虚张声势地反客为主问道:“我这是气的吗?我这是好奇好不好?你怎么就那么能睡?”

  本来想好的,按照闻人蓄的脾气肯定要辩驳两句,然后他就可以装作无语翻个白眼倒下蒙头大睡。

  哪不知闻人蓄的脸和耳根却蔓延起了绯色,傅澈临都还没反应过来,闻人蓄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他垂着眼睫没看傅澈临,小声地说:“可能……做了个好梦吧。”

  “什么?”

  傅澈临彻底睡不着了,他好奇地伸手捏着闻人蓄的下巴,让闻人蓄抬起头来。

  闻人蓄长长抽了口气,像是在思考要怎么说。

  他说:“我梦见护工叔叔的鬼片放个没完,但他人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直哭,就是没人进来抱我。”

  傅澈临对这件事心里其实一直都压着火气,听到闻人蓄又提起,还是在“做了个好梦”这个前提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偏过头无声骂了一句,转过来屈起指关节敲了下闻人蓄的额角,“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这是好梦?”

  就是轻轻地敲了下,闻人蓄一点都不疼,也不恼,仍旧笑着说:“你听我说完呀。”

  傅澈临脸拉得老长,他收回手抱在胸前,一脸我今晚听听你能说出朵什么花来的表情看着闻人蓄。

  因为退烧出汗,闻人蓄额前的碎发有点潮气,松松散散地挂在眼面前,遮住了他一半的视线,看向傅澈临时多少带一点虚影。

  虚虚实实的,却每一个都是傅澈临。

  他继续说着他的那个好梦:“然后我又梦见我十岁生日时,爷爷送了我一个很好的天文望远镜。”

  “可惜,被我没操控好轮椅撞倒了。镜头坏了,玻璃碎片满地都是。我还痉挛了,脚掉下轮椅,扎在碎片上,还流血了。”

  碎发有点扎眼,闻人蓄又习惯性地半阖着眼睛。

  傅澈临发现他这副样子,带着点孤独的意味。

  他的脸拉得更长了,妈的,这是好梦?

  气死了气死了!

  心疼死了心疼死了!

  突然闻人蓄微微将头抬起来一点,他晃了晃脑袋,将碎发撇开一些露出好看的眼睛。

  “然后我就梦见你了,我梦见我在天井里鱼池边坐着,你绕过回廊向我走过来,身上还有院外香樟树的味道。”

  “我仰着头和你讨一个拥抱……”

  梦里是闻人蓄最喜欢的暮春,风不迷眼,光不刺人。

  傅澈临绕过假山,穿过回廊,他踩着石阶上的青苔,留下一长串不会消弭的印记。

  他长得高高,闻人蓄得仰着头才能将他看全。

  十来岁的闻人蓄心跳得很快,然后将自己藏起来。

  而二十多岁的闻人蓄会壮着胆子,问傅澈临能不能抱抱他。

  作者有话要说:

  看电影这个情节一看看两三章,屁话多选手不愧是我,今天赶紧一把放了不然我感觉你们要嫌弃我啰嗦了。

  抱歉,又让你们看了那么多废话文学。

  有小可爱在评论区说想象不到小蓄如果是个健康的孩子应该是怎么样一个人,然后我自己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但总归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小少爷吧,或许闻人家的很多事情就不会轮到让别的近亲去做,该是他成年后揽过去。

  不过确实很难想象他健健康康的脾气性格,可能还是我一开始在脑海里捏他的时候,他就是半阖着眼睛乖乖坐在轮椅上的形象。

  我其实蛮喜欢闻人蓄这个崽的,一开始是自己悄咪咪地以另一种形式写给自己看的,后面他在我的文档里越来越活,就想着也牵出来给大家看看,细化之下他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这几章总说闻人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晓得你们有没有稍微get到一点点闻人蓄这个人(呜呜呜,我真的好废物,文笔太差每次都写不出来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于生理来说,闻人蓄确实需求非常少,所以身外之物于他来说没多大区别,山就是山,水就是水,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可能在别人理解不了,也不想去花时间探究的他的精神世界里,往往才是属于他的世界,所以他一个人的时候,看山又不是山,看水又不是水了。

  他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习惯了这具身体,所以才会对傅澈临骂他豌豆公主啊,小瘫子啊这些词无动于衷,还能云淡风轻怼回去。

  因为他本来就是啊,一生下来就是,他没有过过正常的生活,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什么好反驳和伤心的。

  但是他又很渴望过正常的生活,至少在某个方面,是希望可以和傅澈临平起平坐的,不然也不会护工帮他清理身体的时候他要下意识避着傅澈临。

  所以他既坦然又害羞,既对所有事都很淡,又对所有事都很执着。

  实际来说傅澈临其实没有给他什么,但就是年少时笑着招了招手,就足够让他执着地惦念那么久,提出的第一个只为自己的要求就是要嫁给傅澈临。

  他就是这么“云淡风轻”又“执念太深”。

  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这么一个矛盾又有“公主病”的小瘫子,我还挺喜欢的。

  这就是想要评论的原因,可以看到你们五花八门的评论,然后改进又或者说说我为什么捏这么一个人出来。

  总之,谢谢你们看我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