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还问出那句话之后, 纪放站在温泉池中足有五分钟一动也不动。
若不是沈还五分钟后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样僵着，上前去把人搂住，他觉得自己还能再凝固几个小时。
“是不愿意？”沈还在他耳边轻声问, 声音里有些许黯然。
“不……不是。”纪放梦游般地回答, “沈哥, 你这是……求婚？”
“不是。”男人回答得很干脆。
纪放陡然松了一口气。
可男人的下一句，让他把那口气又吸了回来。
“今天太仓促了, 什么都没有准备, 求婚的话，鲜花、蛋糕、气球、无人机……等我准备好, 你那个时候答应我, 好不好？”
纪放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过几天再求，今天是什么？预热？彩排？
看着他傻傻的样子, 沈还有点想笑, 又陪他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 把人抱回了小屋。
看着男人一副想要帮他洗澡的样子, 纪放这才勉强收拾回理智，红着脸把人推出了浴室。
所幸他洗澡洗到一半, 不知哪里的紧急电话叫走了沈还, 他这才得以安安稳稳地躺回床上。
前几天的行程早已超越了他体力的极限, 又在高于体温的温泉池里泡了不少时间, 在床上躺平的那一刹那里, 身体的疲累占了上风，而精神为了自我保护也干脆切断了而他的意识, 纪放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那杜梅叫醒他时, 他已经深深地相信, 沈还的那句话，只是他被温泉里的硫磺熏晕后，陷入的一场梦境。
隔天便是除夕，沈还回了老宅。
集团的权力分割已经完成。沈世斌父子如今拿到了集团的地产项目，早就膨胀得不可一世。如今看到沈还回来，时不时便要刺上两句，彰显一下自身的存在感。
沈世安一家依旧安安静静，只有小宝宝天天时不时地和妈妈说些童言童语。
菜肴虽精致，饭桌上却没什么欢声笑语。
饭后客厅里开了电视，一屋子人却各玩各的，守岁也不过是个逃不开的仪式而已。
往年沈还总是会默默坐在餐桌边，把这个仪式做完，而这天一到八点，他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沈还！”沈宏业叫他，“除夕都在家守岁，你去哪里？”
“我还有事。”沈还连头都没有回，直接走出了老宅。
“呿，这是发脾气给谁看呢！”沈世斌阴阳怪气地叫着，“不就是分走了你一小块业务吗？这么小心眼干嘛？”
卫琳在一边悄悄翻了个白眼，集团的地产业务也能叫一小块？大哥你当年数学及格了么？
“好了，他要走就走吧。”宋茹絮出来打圆场，明显有些心虚地看着沈宏业，“这孩子还是挺听话的。”
沈宏业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世斌、浩瀛，你们跟我进来。”
进入书房，沈宏业沉吟半晌：“这次集团分割，我本以为沈还会激烈反抗，没想到他这么顺利就接受了，中途也没有耍任何手段……”
“他要是真的一点脾气没有，我还有些担心，他最近有什么异动没有？”
“异动？”沈浩瀛靠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听说前不久小叔找了方爷爷。”
“方运成？”沈宏业惊讶道，“他找方运成做什么？”
“为了他那个小情儿呗。”沈浩瀛吊儿郎当地说，“陈少说的，在酒桌上按照要资源的模式喝的酒，小叔他自己又不演戏，肯定就是给他那小情儿要的。”
“呵，原来是这样。”沈宏业反而放了心，“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弱点，就别怪我们不利用了。那个小明星你们接触过没有？能不能拉拢过来？”
说起纪放沈世斌便想起那场假的直播，忙插嘴道：“我看也不是个好东西，早点让老三跟他断了，省得那人在老三面前乱出主意，坏了咱们家的生意。”
沈宏业一摆手：“也罢，把他盯紧点，有什么事情就向我汇报。”
G市的春晚分会场一向以明星多、节目新著称，很受年轻一代的欢迎。
“勇气四人组”的节目是歌曲串烧，被排在了夜里十一点左右的时间。
这场晚会明星云集，粉丝们早早便在演播厅外蹲守，为自己喜爱的明星打call。
卡卡茜早已组织好了粉丝，纪放刚一下车，粉丝们立刻高举灯牌欢呼起来。
“放崽加油！”
“纪哥看这边，我们和你一起过年！”
纪放笑眯眯地走到粉丝当中：“我本来想说这么冷大家要保重身体，却突然发现G市过年一点也不冷。”
粉丝们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大过年的，大家还是早点回去陪伴家人。”纪放和大家一起笑，“感谢大家来为我鼓劲，我会认真演出的。”
说完话，他又朝粉丝们挥了挥手，这才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后台。
早已经过了两次彩排，这一晚也不过是做妆发和等待上场，时间充裕，候场的时间里，纪放掏出手机，开始给熟人们发新年祝福。
一片程式化的祝福中，周文卿发来了不一样的消息：学校申请已经获批，四月即可入学，我把offer的正式电子文件发给你，早点去办签证。
他退出微信去看邮箱，突然，微信上又来了一条消息。
纪宁：哥，新春快乐！我这几天好开心，不过原因现在保密，三月春假回家的时候告诉你哦！
纪放笑了笑，这孩子，开心还要保密，不过三月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后，那会儿《独行》里自己的戏份应该差不多杀青，时间上倒也很合适。
或许，去M国前，还能陪着纪宁去一趟他的学校，看看弟弟的学习环境。
拍戏、亲情、求学，一切都完美无缺。
纪放的目光落到了置顶联系人上。
那晚的问话，是真心的吗？
如果是，也就快到出戏的时间了吧。
“纪放、路乔，台边候场了！”导播助理的声音响了起来，纪放起身，向舞台走去。
表演完美无缺，在热烈的掌声中下了场，路乔立刻活泼起来：“纪哥，你等会儿去哪儿？”
“我吗？”纪放随便找了面镜子卸妆，“大概就回酒店睡觉吧。你呢？”
“我家在这边有度假别墅，我回那边。”路乔拿卸妆湿巾随便在脸上抹了抹，“要不你跟我去我家过年？”
“不用了。”纪放朝他笑笑，“一家团圆的时候，加上我一个外人多不自在？你赶紧回去守岁，过几天我去找你玩。”
路乔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走过来悄悄问他：“沈哥没派人来接你么？他就舍得放你一个人在这儿？”
说到沈还纪放心里就是一跳，上台前的那点情绪又翻滚起来。
他笑着瞪了路乔一眼：“行了，别操心我了，我这边自有安排。”
任由着路乔误会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纪放收拾了东西出门。
南方的新年不算冷，但气温也不算高，纪放依旧穿着件羽绒服，带着围巾口罩，把手插在兜里，慢慢沿着马路往酒店走。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沈哥，”他接着电话慢慢地向前走，“S市过年好玩吗？”
“不好玩。”沈还在电话里说得斩钉截铁，“你那边呢？”
“南方的天气不冷，这座城市里有好多花。”纪放慢慢地边走边说，“满街都姹紫嫣红，空气也是香的，我很喜欢。”
“那你，想在南方多待几天吗？”沈还在那头问。
纪放低头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说：“有这个打算，明天起来租个车，逛一逛这座城市。说不定也会去海边看看。”
沈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甘：“打算得那么好，就打算一个人去玩吗？”
纪放有点没精神，倒也没忘记打趣他：“一个待在亲人朋友间的人来埋怨一个孤家寡人，你哪儿来的理由埋怨我呀？”
沈还那边沉默一瞬：“我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只……”
他的话说了一半，纪放身后的会场突然传出了几百人整齐的倒数声。
10、9、8……
而话筒的另一边，同样的倒数也在进行。
纪放疑惑地停下脚步。
“你是在看电视吗？”他轻轻地问。
6、5、4……
“没有。”沈还回答。
纪放猛地抬起了头，看向身周空旷的街道。
3、2、1……
雅致的松林清香包裹上来，他的下巴被人轻轻抬起。
倒数到头，会场的烟花轰然升起。
在漫天花雨中，男人深深地吻了上来。
一吻毕，纪放还有点愣愣的，朝着沈还眨了眨眼问：“你怎么来了？”
沈还笑着又亲了亲他的鼻尖：“想和你一起过年。”
心中的郁结就这么烟消云散，纪放开心地笑了起来。
管他什么出戏入戏，管他什么后路安排，年总要好好过才是。
他拉起沈还的手：“你怎么来的？”
沈还拉着他穿过空旷的街道，拉开了越野车的大门。
舒舒服服地坐进车中，沈还倾身过来帮他系上安全带。
趁机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纪放问：“你有什么打算吗？”
“不是说要租个车去海边？”沈还笑着，“那我们就去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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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再次灌入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时，纪放恍然以为自己仍在去往滑雪场的路上。两个小时后，看着蔚蓝大海中美丽的小岛，他的眼中满是赞叹。
这里是最南端的海岛，海水纯净得从空中都几乎一眼见底。
小小的海岛，竟然只有一座水屋，只接待他们两人。
昨晚开了一夜的车，早上又办了不少手续才坐直升机过来，两人都困倦乏力，到了岛上便睡了个天昏地暗，这会儿已经要夕阳西下了，纪放才醒。
外间，大厨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摆放餐桌。
“我们住这里，那他们怎么办？”纪放凑在沈还耳边，轻轻地问。
沈还懒懒地搂着他，轻轻摸了摸他脸上睡出来的红印子：“工作人员住在旁边的小岛上，到了晚上，这里就只属于我们。”
外间的餐点已经摆好，管家朝着房内微微一鞠躬，和所有的服务人员一起，登上了一艘小艇，很快消失不见。
纪放跳下床，回头看着靠在床头的男人：“那么现在，我就是这个岛的主人了？”
“对，”沈还低笑，“就算你想裸泳，也不会有人看见。”
纪放被他说得一愣，顺口回怼了一句：“你不是能看见？”
沈还的目光立刻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还未再开口，纪放已经红了脸：“我饿了，去吃东西了。”
看着小男友落荒而逃，沈还独自笑了好半天才走出门去。
晚餐就摆在临海的露台，牛排煎得恰到好处，红酒也浓厚香醇。
海风轻柔吹拂，面前是爱人的笑脸，一切都那么温柔与惬意。
饭后两人在沙滩上散步，看夕阳坠海，又见灿烂星光洒满天际。
感觉累了，就去小屋前的游泳池里游两圈再冲个热水澡。
纪放将自己扔上柔软的大床，摊开手脚感叹：“真好，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沈还刚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坐在床边：“当然可以，这个岛，送给你。”
纪放的眼睛眨了眨：“沈总好大的口气，那我……得拿什么来换？”
沈还竟然十分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纪放：“我刚才看见房间里有一把吉他，你可不可以……唱首歌给我听？”
纪放挑眉：“唱歌？”
他仔细回想，自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前几天的年会，也就是慈善晚宴那天曾唱过歌。
一个猜想在他心中隐隐出现。
他看着沈还：“你想听什么？”
果然，他听见沈还说：“那首你在慈善晚宴上唱过的《free loop》。”
纪放摇头：“不行，那首歌是送给我那个叫‘圈宝’的粉丝的，我只唱给他听。”
沈还急切抬头：“我……”
他没有说下去，却看到了纪放揶揄的目光。
“圈宝？”纪放轻轻地叫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太过幼齿，沈还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纪放哈哈笑着，从房间角落里找来了那把吉他，伸手调了调弦，弹出一个简单优美的和弦。
沈还突然开口：“我很喜欢那首歌，你今晚可不可以把它单独送给我？”
纪放看着沈还的眼睛，那双眼里的目光如此真诚，让原本还想开个玩笑的他瞬间正了脸色。
他站起身，抱着吉他朝着沈还轻轻鞠了一躬。
“谨以此歌，送给我的男朋友沈还。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纪放。”
柔美的和弦响起，纪放抱着吉他，对着全岛唯一的观众，认真地开口：【1】
……
it\'s hard for me to lose in my life I\'ve found
我这一生再没什么可失去我发觉
Outside your skin， right near the fire
你的肌肤滚烫如火
That we can baby we can change and feel alright
我明白我们可以 baby 我们能够把握尽享欢乐
和旋轻柔，吟唱反复，纪放看着眼前认真听歌的人。
就是这个人，把他从乱七八糟的饭局上带走，带他跳下蹦极高台，
曾一掷千金让他成为慈善大使，也曾给他当船夫就为了一盒二十块钱的老婆饼……
而现在，他就守在他身边，听他唱歌，陪他过年。
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至少在今晚，他如此真诚。
纪放突然停止了拨弦，把吉他丢在一旁，向着屋外走去。
“纪放！”沈还轻声叫他，“你去哪里？”
纪放双手拉着T恤的下摆，一扬手把它脱下丢在屋前的台阶上，回眸笑道：“我去裸/泳。”
事后每当回想起那个时刻，纪放总是会惊讶那一夜自己的疯狂。
他真的丢掉了所有的束缚，冲进了晚间的海浪中。
沈还试图从身后抓住他，纪放却像游鱼一般，在海浪中躲闪。
他们一前一后游向十几米外的一块大礁石，沈还终于在礁石上抓住了纪放。
月光从空中洒下来，纪放如同海妖，莹白的肌肤在黑色礁石的映衬下布满晶莹闪亮的水珠。
回到小屋的时候他们又去了游泳池。
他们在泳池边热吻，一直纠缠到小屋，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海风阵阵，把挂在窗边的贝壳敲响，应和着远方一阵又一阵的海浪。
沈还一直在喃喃说着什么，纪放没有听清。
他的心跳太快，耳鼓中又一直回荡着沈还粗重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太清。
待到一切平静下来，小屋外规律的海浪声终于能传入耳鼓，纪放汗津津地躺在沈还的怀里，这才听出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但那语音太模糊，让他分辨不出。
等他们又洗了澡，换了干燥的衣服和床品再次回到床上，外间的天空都开始发亮。
在晨间清透的光线里，意识不断模糊的时候，纪放缩在沈还温暖的怀抱里，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沈还在说什么。
那是一句法语：Je t\'aime à mourir
——我爱你，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抱歉，倒数那天笨蛋作者数错了章数，导致今天没能掉马。为了弥补，明天会更两章，一定让大家看到掉马情节，再次抱歉。
【1】歌词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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