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视帝十五岁>第122章 

  -1-

  眼神交换的一瞬间, 他们的灵魂像是再度浸入彼此。

  他是他的导演,手握牵引他每一寸神经的线。

  三重身份在这一刻变得妙不可言。

  哥哥,导演, 对手戏演员。

  ……所有默契都在被点燃生效。

  镜头再度对准他们, 对准床榻旁垂眸入戏的苏沉。

  少年人处在孩童过渡到青年的中间, 他的睫毛犹如长羽,沉思时有青瓷般的轻盈脆弱。

  化妆师用长刷调整他的脸颊两侧, 使过于白皙的脸颊多上一些血色。

  打光师把所有技巧运用的淋漓极致,献上油画色泽般的完美暖光。

  整个剧组,整个剧本, 都像是为他而生。

  “准备好了吗?”

  “倒计时,三,二, 一。”

  药雾蒸腾蜿蜒而上, 万人之上的帝王跪伏在床榻旁,露出无奈又嘲讽的笑容。

  他在笑他自己,瞧着无所顾忌, 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外人面前,元锦是皇权和天命双重凝聚的诞生。

  在元锦死而复生之后, 他的存在被沾染了神话色彩, 任何子民提到他的存在时都会敬畏惶恐, 不再敢有任何质疑。

  但在姬龄面前, 他还仍然只是元锦。

  君臣的关系被命运搅弄的十足微妙,像始终难解的一个迷。

  元锦佯装双腿残疾时,姬龄背着他逃过走过, 两人在山岳间手执长索飞渡, 看见过夕阳里的同一只振翅飞远的白鹭。

  元锦加冕为帝以后, 姬龄为他血战雪山,依旧是忠贞不二的良将。

  此刻所有人都离开了,姬龄躺在床榻里睡得没有一点声息,刚刚被撬开唇齿喝下退烧药。

  像是神魂都被剥夺禁锢一样,睡在锦被里的人几乎听不到呼吸,手臂也因为长期卧床变得瘦弱,皮肤浮在骨头上,只隔着薄薄一层肉。

  “我有时候觉得,我欠你太多。”

  帝王摸索着坐起来,一侧袖子仍然绾着,是做好了引刀流血的准备。

  他垂着眼睛,像是冷漠的无动于衷,又像是已经笃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姬龄,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笑意在加深时,元锦能嗅到那天自己在墓中醒来的潮湿空气。

  权力越高,越忌惮亏欠旁人任何东西。

  可他亏欠姬龄许多条命,包括他的,姬龄自己的,姬龄父亲的。

  整个姬家满门忠烈,为了偿还先皇后的恩情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偿还亏欠,如此周而复始。

  最不想与任何人有纠缠的元锦,清楚此刻自己不会有其他任何选择。

  在药师试探着说出解法时,他没有一刻犹豫,直接应下这番要求。

  哪怕所付出的代价可能是眼盲或残疾,或者夺走重光夜所赠予的任何奇异变化。

  “你的孩子现在会说会笑,什么还都不知道,以为你出去打仗了。”

  “你的妻子和祖母都是很好的人,始终在等你回来。”

  他再说这些时,又变得很孤独,声音很慢。

  一个人在及冠之年经历了如此之多,多到超乎任何史书的记载,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我分一半的命给你,更多也行。

  你醒过来最好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说那些让我烦躁的话。

  你明白吗?

  元锦始终觉得,他挥退其他人,是有很郑重的话要对这个人说。

  可直到最后,他都在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然后才缓缓起身,唤药师拿毒虫进来。

  “君为彼骨……涂血除故……”

  两人的血在苔水中被念咒交换,长脚异虫轱辘乱转,将血水中的毒素悉数吸去,当作上佳的补品。

  药师呢喃念咒,应听月将吸饱酒花毒素的长脚虫提出一只又换另一只。

  像是有什么细碎的物质夹杂在红绿交错的液面上泛着光,让景象更加骇人。

  “苔神接引……邪祟摒退……”

  药师闭着眼开始摇晃着铃铛原地旋转,古怪的声响一上一下,好似叫魂。

  大门虽然紧闭着,却在不住地剧烈摇晃,像是有许多人在急急叩门。

  唱咒声沙哑尖锐,镜头也随着摇移变幻,令人心跳声不断加快。

  叩叩。

  叩叩。

  姬龄倏然坐起身,在剧痛中长嘶一声,看见面无表情割脉放血的元锦。

  “你——”

  蛇骨婆婆一拐杖压过来,控制着人不要乱动,干扰仪式的过程。

  “元锦,你做什么?!”

  “他在拿他的命渡你的命。”蛇骨婆婆冷眼道:“你舍得醒了?”

  “停下,喂,停下!!”姬龄厉声道:“我不需要他用命来救!!”

  药师还在扬着长袖反向倒转,紧闭着眼念念有词。

  元锦额上沁着虚汗,冷冷道:“闭嘴。”

  “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

  他盯着他,反而一扫先前流露的脆弱孤独,又变回从前傲慢的样子。

  “我让你喝那碗药,你就真的喝?”

  “你什么后果都不管了是吗?”

  “别什么脏的都往身上揽,是蓝子真逼我去死!”姬龄怒道:“你管这些干什么,我天天被人往死里灌人参汤也能活!”

  元锦轻嗤一声:“别糟践人参了。”

  应听月听得暴躁:“你们两好不容易见面了能不能上来就吵!”

  最后一只毒虫被喂得肚皮滚圆到接近透明的地步,这才终于被提离药碗。

  药师抓握着他们被划开的两只手,在水里重重一点,沉喝一声倏然高高提起,将交换就此切断。

  元锦在抬头望的一瞬间脸上红润急剧褪色,连嘴唇都变成与姬龄方才类似的苍白,在药师松手的下一刻踉跄后退,根本站立不住。

  姬龄起身要冲过去扶,没想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一个失重就栽倒在地,重重磕在滚烫药鼎上。

  “慢点!!”应听月架着元锦,顾不上扶姬龄:“你起得来吗?!”

  姬龄声音发寒:“我的腿……我的腿呢?!”

  元锦再说话时气息不足,在咬着牙强撑:“药师。”

  药师噗通跪下,说他们现在都是大病在身,还需要静养。

  “你才刚刚换魂就冲过去救他,你自己都还没有调养好!”应听月骂道:“我都说了你们一个两个不要急!不要急行不行!”

  一遍拍完,算是把流程基本走了一趟,接下来再以此为基础细化。

  蒋麓做导演时眼光颇挑,看完回放说这条不行,还得再来。

  “没泪光,情感不到位。”

  苏沉气得牙痒,裹着厚外套埋头喝姜茶。

  他们在下着雨的天气里演夏天的戏,穿的衣服很单薄。

  两个妈妈在远处嗑着瓜子看了拍戏全程,不会轻易过来打扰他们,但时不时会笑一阵。

  苏沉脸皮薄,始终没转过身,单是面对蒋麓一个人已需要花费许多勇气。

  蒋麓却能看见他和两个母亲的笑,在压下羞臊的同时还要安抚苏沉。

  “休息一下,等会再来两条。”

  “……”

  “刚才演得冷漠了一点……你要想,他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在逃狱又流亡之后终于换魂回自己的身体里,仍然不假思索地愿意把命给姬龄,这里有情绪和距离变化。”

  蒋麓拿着剧本跟他讲戏,此刻也在揣测苏沉的情绪。

  苏沉仍不吭声,蒋麓放软声音,亲自读元锦的台词给他听。

  一句一句,一行一行,把自己设定框架里的情绪转达出来,作为清晰的示范。

  半杯热姜茶喝完,苏沉重读一遍剧本,揭了外套准备继续。

  蒋麓靠近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生气了?”

  苏沉眨眨眼就是不说。

  蒋麓又放软一步,低低道:“已经演得很好了,是我要求太高。”

  苏沉眼睛里含着笑,摇一摇头,回到老位置跪坐好。

  蒋麓被他乍然一晾,呼吸停顿几秒,还在侧头注视着他。

  恰好这时梁谷云遥遥为他们比手势加油,蒋从水也在点头笑着。

  一近一远,让蒋麓站在秘密的空隙间。

  整场戏拍了一下午,来回过了五六遍。

  苏沉后面在喊姬龄的名字,声音都微微发颤,是被冻的。

  明明节气都已经过了谷雨,一下雨还是空气湿冷,他有些走神。

  蒋麓这人导戏很有几分舅舅的风格,但是讲究的东西更多。

  一旦进入状态,也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主,他对语气的细微变化,对灯光流转的速度角度,全都有很明显的一套独有风格和要求标准。

  苏沉刚刚适应邵导的那一套,以及葛导演做分导演的宽松要求,头一次被蒋麓扣在片场没法下班。

  他在休息时已经喝完两杯热姜茶,心里忍不住想,以后要是蒋麓做总导演,日子未必好过。

  这个人啊,一发现自己情绪疲惫,就很聪明地知道过来哄。

  可如果两三句哄好了,后面拍的时候要求只会更高,分秒细节抠得清楚明白,简直到了拍电影的那个精度。

  苏沉一边配合,一边故意把外表情绪表现得难以捉摸,任由这年轻导演悄悄道歉好几次,哄着他继续拍。

  两位母亲在片场一边看杂志一边聊天,陪儿子们呆了一下午,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收工休息时,她们过去庆贺递水,像是接高中生放学一样陪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卸妆换衣服后往回走。

  四人在黄昏的长长道路上一同行去,母亲们说笑不断,儿子都很安静。

  “好几次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提升空间?”

  “确实。”

  “麓麓讲戏很认真啊,一看将来就能做大导演!”

  大部分时候,都是梁谷云在猛夸,给足两个孩子肯定,让他们觉得自信。

  蒋从水说话很少,偶尔附和几句,更多时间在看沿途的宽广草坪,和远处嬉戏踢球的小孩。

  蒋麓拎着包走在苏沉旁边,放轻了呼吸特意走在靠后的位置,但是距离很近。

  苏沉并不介意,不紧不慢地任由他跟着。

  他们的步伐稍慢一些,有时候走得太近,背包会互相碰一下,挂坠的戏服娃娃晃来晃去。

  “还习惯吗?”

  “什么?”

  “我可能导的不太好。”蒋麓不自然地抓了下头发:“怕你介意。”

  苏沉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唇角噙着笑。

  “要求很多,不太习惯。”

  身旁大男生眼见着有些情绪低落,像是很想解释些什么,又不好再开口。

  苏沉难得看他沉闷成这样,想逗一逗,又想为他解围。

  “你有你的风格,我慢慢适应。”

  蒋麓看过来,抿了一下唇:“感觉还喜欢吗?”

  “还可以。”

  说完没多久,苏沉拉着梁谷云快步走远了。

  蒋从水不紧不慢地悠悠走着,过了一会道:“你在苏沉面前会害羞?”

  “你想多了。”某人又变回酷哥状态:“那不是看他年纪小,多让着点。”

  蒋从水瞥他一眼,不予评价。

  -2-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前脚演完对手戏,后脚经纪人就安排了拍摄行程,在拍戏空隙请了几天假,要连着拍电视剧海报和广告物料,以及参加一场预热宣传的综艺。

  两人还因为导演的关系相处时有点不自在,几班摄影团队已经浩浩荡荡搭飞机过来,安排核心演员穿着戏服陆续去摄影棚里拍纯色背景的照片。

  不仅是电视剧海报需要纯人像素材,前段时间签约的广告和周刊的摄影师也在同时间排队,陆续等着他们配合拍照。

  一下子回到现实里,摄影师举着设备咔嚓咔嚓,示意他们靠近一点。

  “要有张力!来,手搭过去!”

  “这张不错,咱们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蒋麓看向他,别盯镜头,咱们几个顶级刊物都喜欢这种调调,叫什么来着,故事感!”

  一时间有大量衣服成串地推来推去,舞龙般在他们面前快速变化。

  从西服正装到休闲风衣,总归都是颜色相近或相撞的同款款式。

  有摄影师傅推来两台鼓风机,让他们的长发向对方的方向飞扬。

  混乱里,嗡嗡风声让人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

  苏沉忍不住笑,看见蒋麓也在望着自己笑。

  他索性打起意义不明的手语,在狂乱风声里比划。

  蒋麓一下子没有看懂,靠近去听他在说什么。

  一人捂嘴直笑,一人挑眉去听,一瞬画面被精准拍下,摄影师连连叫好。

  “就是这样!再来再来!”

  有人推来成车的道具,让他们换回现代装以后随意拿着玩乐,全都可以作为摄影素材。

  颜色活泼的氢气球,捏一捏会嘎嘎叫的小鸭,或者是会绽放礼花亮片的小喷枪。

  鼓风机的噪声盖掉了现场的音乐、人声、快门声。

  他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反而像是能短暂放下应有的距离感,借由拍杂志这个契机在所有人面前胡闹。

  也确实都玩得很尽兴,尽兴到松弛的状态让摄影师连连称赞,疯狂抓拍。

  真是想不到,两个大男孩牵着糖果色气球的样子会这么悦目,难怪每次轮到他们封面的期刊都销量特别好。

  一个清俊内敛,一个浓颜俊朗,不管是大笑或者打哈欠都好看得不得了。

  蒋从水靠着梁谷云,看得有点怀念小时候。

  “我以前朋友很少,好像都没有像他们这样笑过。”

  梁谷云靠着沙发枕头打着绒线围巾,看蒋从水时有些诧异。

  “你没跟姐妹们出去玩过吗?”

  “没有。”蒋从水想了想,直率地说:“我很羡慕他们的关系,也很羡慕你。”

  “你可是名校教授,我就是一个普通职工,”梁谷云失笑道:“应该我羡慕你才对。”

  “我每次看见你很自然地关心苏沉,都努力在学,但不管是对我的父母,还是对蒋麓,我都好像做不到。”

  梁谷云停下手上的动作,思考几秒以后道:“各有各的好,这不一样。”

  “我对沉沉总是关心则乱,也许以后还要拜托你帮忙。”

  “那肯定。”蒋从水有点好奇:“他打算考我们学校的物理系?”

  “哈哈哈哈,不是那个意思!”

  剧组其他工作人员见到这些摄影师都见怪不怪,还有人问能不能拿拍立得也拍几张,得到允许以后很开心地站在旁边拍,还递给他们当作礼物。

  苏沉在拍照间隙拿到拍立得照片时,很仔细地看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

  他和他的前暗恋对象确实很登对。

  少年的指腹靠近相纸上俊朗的脸,心里又问自己,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另一个问题也随之浮起。

  那他现在还喜欢我吗?

  这样青涩的喜欢很需要勇气。

  好像如果对方没有同等地喜欢自己,它的存在就会有所残缺。

  在答案还没有立刻浮出水面时,蒋麓走了过来,给场务小姑娘熟练地签名数张。

  他手里的一沓签完,苏沉把自己手上那张递过去。

  “我也要。”

  蒋麓怔了下,还是接了过去,仔仔细细签上自己的名字。

  ——蒋麓.2010.4.28.

  写完顿笔觉得太简单了,又转动马克笔,用偏细的笔锋给他画了一个小熊。

  这是蒋麓第一次画简笔画,生怕笔触一错弄糊了小熊的笑脸。

  但他仔仔细细地勾勒着,一点都没有出错。

  然后把这张画着小熊的签名合照递给了苏沉。

  苏沉接过笔,在小熊头上画了朵小花,在蒋麓名字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场务拿手机拍了一张,喜笑颜开。

  “太配了!!”

  两人愣了下,她拍拍嘴,表示你们什么都没听到,扭头就跑。

  苏沉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拍立得看蒋麓。

  后者还在端详那只小熊,似乎对这个口误很纵容。

  刚才的问题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又安稳落地。

  他喜欢我。

  嗯,肯定的。

  和亲人相聚的时间实在很短暂,像是一晃就结束了。

  蒋从水来的时候只拎了个小包,比出差还简单,回去时却不得不借了个箱子,收下剧组成员热情洋溢的各类礼物。

  梁谷云十分舍不得两个孩子,还记着去厨房借了食材,给孩子们包了满满一冰箱的包子饺子,给他们和助理都分别叮嘱了一遍蒸煮时间,生怕他们饿着,或者吃方便食品太多弄出胃病。

  其实这一次梁谷云来,存了辞职的心思,也和苏沉如此说了。

  “妈妈工作现在渐渐闲了,每天没什么事,辞职陪你到拍戏结束,好不好?”

  苏沉听得心动,但仍是拒绝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事要做。妈,你的生活不该是每天都守在这里。”

  梁谷云欲言又止,看他目光沉着,便不再多说什么。

  在机场送别时,他们一起挥手,看她们结伴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

  虽然有周金铃和其他工作人员看护着,有很多尾随的小粉丝都在机场里喊两人的名字,像是特意追到这里,情绪非常激动。

  “蒋麓!!我看到真的蒋麓了啊啊啊!!”

  “沉沉好帅好帅我要升天了!!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周金铃当机立断把还在挥手的两个崽子抓走:“回去了回去了,不然等会这里人太多会出事。”

  再回车上,还有一群粉丝追过来,跟着车挥舞着手上的海报,也有人努力把自己的信塞过来。

  虽然经纪人不太赞同,但苏沉还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收下了那些信,笑着说谢谢。

  在整条机场高速路上,他都在拆信读信,看得很认真。

  车缝开的偏大,有人直接塞了整本手账进来,里面还有很多页Q版手绘小漫画,每一笔都是满满心意。

  漫画故事像是《重光夜》的同人,有的也在讲他和蒋麓现实里相处的小趣事。

  苏沉看得入神,有时候忍不住笑。

  周金铃责备了隋虹几句,还是打破了气氛。

  “拆封的时候小心一点,有的会带刀片。”

  “不光是刀片,还有更危险的事情。”她显然责备的是苏沉,语气很冷:“公司那边经常收到信和礼物,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出人命。”

  苏沉原本还在笑,此刻才停下来,有些无措。

  “有拆信的人被刀片划伤了吗?”

  “不,是蓖麻粉。这种东西是治便秘的中药,在很多地方都能买到,有人磨了大量的粉末灌进信里。”

  周金铃本来不想和他讲这些,今天看到他开窗缝的举动才显出着急。

  “后来我们清理现场,又送拆信的工作人员去医院,好在那些粉末都纯度不高,危险性一般。”

  即使是那样,拆信的那个房间也被通风了半年,人们一直不敢进去。

  “你一时放松,打开窗户缝让他们递信,如果有人失控,最后可能失去理智,撬开车门去碰触你。”

  “以后绝对不要再有这种事,可以吗?”

  “是我不好。”苏沉有些自责:“以后不会了,铃姐。”

  周金铃这才放松,转而嘱咐隋虹。

  “他手上这批信你也再检查一遍,先搁着信纸摸边缘有没有硬物,确认内容没问题再给他。”

  苏沉很听话地把厚厚一摞信递给助理,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在这种时候,懂事的让人又觉得太柔软。

  蒋麓拿过他怀里那本漫画手账,看得入神。

  “画的很好,对不对?”苏沉凑过去,指给他看本子里的姬龄侧颜画像,还有他们两人手拉手的Q图。

  蒋麓看得目光很温柔,也觉得画它的人用心很深。

  有几页虽然笔触潦草,但是把苏沉的模样刻画的很像。

  他有些想拍照私藏,又顾及着苏沉也在场,还是作罢。

  ……那天就该多留一张拍立得。

  苏沉把手账本留给蒋麓,自己觉得意犹未尽,随手打开了微博。

  他搜索重光夜时,能看到大量的同人二创,其中不乏剧情的二次剪辑和改编。

  剧粉的绝大部分都很友善,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闪光点,彩虹屁全都天花乱坠。

  有时候他自己没感觉到演得好的地方,也一样会被网友们用放大镜找出来,标记的十分清晰。

  能有作品被大家喜欢……真是好幸福的事。

  随着页面翻动,苏沉眼尖地瞄到有个TAG,写着#麓沉#。

  那是蒋麓和他的名字。

  顺着广场点进去,还有很多人在超话里快乐交谈。

  @今天单词背了吗:姐妹们!!我找到全新的嗑点!!官方纪录片里有写蒋麓带苏沉跑步,我麓从来不带别人跑,这么多年都只陪沉沉一个人!

  @麓沉ISRIO:说起名场面我必须要提阿麓带沉沉骑马的每一次,你们见剧组里还有谁双人同骑过,而且还玩得那么嗨——很难说这不是养成系+青梅竹马的绝美组合啊啊啊!

  @元锦专用披风一号:我又在重温第五部,第五部真的是巅峰呜呜呜好期待第六部啊!!!真的有看到每一部的质量都在进步,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重生之我是蛇骨婆婆:旁友们,你们发现一个细节了吗,每次苏沉说话的时候,不管是剧组花絮还是电视台采访,蒋麓都会很温柔地看着他,一直等到听完才移开视线!

  苏沉冷不丁看到她们聊的这些,像是秘密被抓到一样心跳加速,有点心虚地看向蒋麓。

  蒋麓在靠着车窗听歌,仍然在翻动画册,看其他的漫画。

  他心里怦怦跳,顺着TAG往更深处浏览。

  不仅有#麓沉#,还有#龄元#或是#锦龄#,全都如传送门般指向全新的世界。

  苏沉脸红心跳地连着看完好几篇同人小说,有被震撼到世界观。

  蒋麓翻看完手账本准备交还,一抬头看见苏沉表情不太自然。

  “晕车了?”

  “不舒服吗?”隋虹紧张道:“要不下个加油站,我和你换下座位,靠前坐也许好一点?”

  “没有,车里有点热。”

  少年含糊答了两句,转变角度往另一侧偏,继续看手机里的短篇小说。

  ……居然还有吻戏。

  他共情能力太好,连对应画面都浮现在脑海里,看得忍不住笑。

  不过评论区好多人都在喊啊啊啊真的有磕到……磕到是什么意思?

  蒋麓视角里,苏沉背对着他侧坐,好像在藏什么。

  他伸过修长手臂,轻轻一抽就拿走了手机。

  “啊,还我!”

  “在看小说?”蒋麓扫了一眼,在熟悉的人名上略作停顿,长长嗯了一声:“给我看一眼。”

  苏沉扑过去要抢,被他轻松按住颈侧,顺着座椅一滑就倒在腿上。

  几秒钟的时间,刚好够看一段吻戏。

  蒋麓把手机还给他,苏沉迅速关掉,正色道:“我今天才滑到,刚看了个开头。”

  “你觉得很好看?”

  苏沉就着蒋麓胳膊直接咬了一口。

  “要你管。”

  他咬完就跑,坐回车窗边佯装看风景。

  蒋麓摸了摸胳膊上的齿痕,心想咬的还挺轻,都没觉得疼。

  然后掏出手机搜了一下那篇同人的标题,顺着刚才的进度继续看后文。

  没过多久,手机弹出消息。

  沉:不许看!

  麓:?

  麓:你倒是很有直觉。

  沉:[]

  麓:少接触这些,他们闹着玩的。

  沉:不然呢?

  蒋麓本来还在发消息,此刻停顿几秒,不确定苏沉问的是‘我要是再看你能怎样’,还是‘当然这些都是假的,不然呢’。

  苏沉转过身看他,又回了一条。

  沉:你已经是我前暗恋对象了,放心。

  蒋麓看了眼消息,闭眼不再看手机,不再给反应。

  苏沉确实有那么点记仇。

  不过青春期的小孩都比较敏感,表白被拒绝这种事都会记得很久。

  “麓哥,我喜欢你。”

  “别吧,我就当没听见过。”

  ——太伤人了!

  怎么可以这样!

  光凭这一句话,蒋麓就要在‘前暗恋对象’这个冷板凳上至少再坐个三五年,坐到苏沉气消为止。

  他看着乖巧,才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被哄好!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两人抛诸脑后,当作是粉丝们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整部剧拍的有条不紊,在加快速度下省略掉许多细节,尽可能地赶着档期。

  由于延续了前一部边拍边做特效的模式,五月初的时候,前面十几集已经有了样片,而且从总导演那里发送到董事高层的手里。

  这个海导看着精神涣散,好像又还是很在乎面子,想靠这些样片来打脸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他甚至专门开了个放映室,邀请主演们都来观看样片,好好感受下新风格新特效团队的杰作。

  很多人都在等这一天,没想到会提前这么早到来,像是骤然收到大礼一般很是开心。

  苏沉清早就去了,和第一批次一起看完样片。

  蒋麓早上有戏,中午潦草吃完饭和林久光一起过去,发现他还在那里,但是情绪不太对。

  “你还在看吗?”

  苏沉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他们坐下。

  十几集的样片需要很长时间,大部分人都还有拍摄任务,没有在这个放映厅里停留太久。

  林久光来的时候还找厨房要了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

  蒋麓觉得有些异样,耐心看了一段,没有看出太大的差错。

  邵海沿的叙事方式,以及表达故事的风格,确实和前面几位导演有所不同。

  有些特效确实优于过去的版本,有些仍是真实度不足,和拍摄方式也有很大关系。

  ……但苏沉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等待两集看完,他再次碰了下他的肩。

  “你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情节……”苏沉皱着眉,用罕有的认真语气道:“蓝子真冒充元锦,单独在侧殿花园里给姬龄施压?”

  那一段他在剧本里记得很清楚,是蓝子真有意消减军费,同时给姬龄削权。

  那场戏里,不仅仅有‘元锦’针对打压姬龄的内容,还讲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关于蓝家对元锦的预判和针对,关于姬龄近期生活的透露,异国重光夜的情况,还有广袤又漂亮的远景……

  苏沉一直在努力回忆剧本里的有关内容,始终没有找到拍摄这场戏的记忆。

  他疑心是自己忙碌太多弄混淆了,但在电视剧样片的对应片段也迟迟没有等到,心中不安更甚。

  蒋麓愣了一下,语气同样变得不安。

  “那场戏我记得。”

  “我们没有拍。”

  “没有拍?”苏沉呼吸变紧:“所以是海导把这幕戏删掉了吗。”

  他在这一刻宁可是导演有意删掉,把所有伏笔后移,让断掉的线索在后文里可以延续。

  “不,是最终没有拍。”

  蒋麓再说起这件事时,神色凝重。

  “一开始我提醒他,他说不着急,延后。”

  “延后到已经是推迟两个月的时候,他说急什么,拍不拍都不要别人管。”

  “但是——”苏沉骤然加重语气:“但是侧殿花园现在已经烧掉了。”

  那场大火直接烧毁了部分建筑布景,让剧情永远没有补救的份!

  所有布景,所有与花园有关的情节行为,现在都没有办法再复刻补拍。

  “也许还有机会,”蒋麓有意稳住他,努力找挽回的办法:“我们可以把台词移到别的地方去拍,拍完再剪过来……”

  “不可能的,”苏沉喃喃道:“那幕戏和那里的花有关……和那里的布景有关……删掉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在这一刻根本不敢想,邵海沿执导过后的《重光夜》会有多少疏漏和残缺。

  他整整看了一天,看到后面心口发冷,像是全身的体温都在褪去。

  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他不能接受。

  他们辛苦维护的每一页戏本,他写下的每一页申请,在没有拍三个字面前,就像个冰冷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