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 就连周围一些老演员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纷纷闭口不言。

  那句话太过冰冷太过没有温度,俨然已经超过裴应声能够接受的范围。他紧紧盯着眼前人脸上每一寸的神色, 想从中窥探一二分假意。

  然而并没有, 江安遇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神色太冷漠, 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是江安遇的演技太好,还是忘记一个爱过十年的人真的有那么快。

  弹幕上飞速滚过的各种脏话在看见江安遇这张脸时,一应声的安静了下来。

  【救命...他完全长了我的xp上!这哪里是叛逆少年, 这是姨的小作精啊各位】

  【弱弱问一句,长成这样的话,裴应声不溺爱他...那才是脑子有问题吧】

  【裴应声弯掉裴应声弯掉裴应声弯掉裴应声弯掉...啊,不,小作精弯掉小作精弯掉小作精弯掉】

  【拜托, 磕骨科真的超级酷的诶】

  主持人不清楚弹幕上的状况, 眼见着裴应声的脸色阴沉下来,只能打着哈哈调侃裴应声溺爱成性,小朋友被宠得无法无天。

  他话音刚落,边上的戚放微微皱眉, 眼睁睁看着江安遇真的不打算解释,他思索片刻,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谄媚裴应声的主持人,“不见得是溺爱。”

  主持人一时哑了声。

  戚放继续看着她,“你觉得我像是被溺爱的么?”

  主持人摇头。

  “那不就是。”戚放胳膊短暂地撑在裴应声肩头,“我跟小崽就是他养大的。小崽, 就江安遇。”

  “他乖着呢。”

  趁裴应声发火之前, 戚放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站回自己的位置。忽而又想起刚才江安遇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 他手擒着江安遇的下巴,“张嘴。”

  原本一脸清冷乖张的江安遇在众人眼中,真的就乖乖张开了嘴,裴应声管不住的人,在戚放手底下乖得不像话。

  众人咋舌,看着裴应声阴成锅底的脸色,纷纷退开几步。

  戚放视线与他齐平,往他嘴里看了看,“牙倒是长得挺齐整。”

  直到看到他嘴里泛着浅浅的血丝,他轻漫的神情才终于凝重起来,“哑成那样,以后别说话。”

  江安遇就真的一句话不讲了,顶着脸侧被他捏出来的红印子,乖巧安静地跟在戚放身后,与裴应声无形中又隔开半米的距离。

  这样的江安遇裴应声太久没有见过,他都快忘记原来他的阿遇乖巧的时候,是这么惹人怜爱的模样。

  于是心口疼的越发厉害了。

  然而心里的嫉妒远大于他和戚放那点薄弱的血缘关系,戚放的动作太具有挑衅性,裴应声负在身后的手攥的咯咯作响。如果不是看在早逝姐姐的份上,冲着江安遇脸上的红印,戚放也得死个千八百回。

  这样的火葬场主持人不敢参与,只好笑嘻嘻地打着圆场,简单地分了一下住宿。

  裴应声带着江安遇住在一栋独立的小院子里,院子干净整洁,院子中心的大树粗的两人环抱不住,粗壮的枝干上有人修了一个秋千,随着风轻轻荡着。

  这样的房间一看就是裴应声提前和节目组商议好的,这栋院子也应该是肖凌连夜找人搭建好的,就连空气里弥漫的香水味,也是裴应声最喜欢的冷木香。

  裴应声这样的人,怎么会委屈自己住那些烂草舍呢。

  然而一进屋,裴应声就把摄像关在外面,二话不说扯着江安遇手腕把他摁在墙上,带着黑胶手套的手指紧紧擒着他的下颌。

  “张嘴。让小叔看看什么东西让戚放那么稀罕?”

  裴应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生硬又拿劲,似乎想要覆盖那红印似的,手下的劲并不小。

  江安遇疼的被逼红了眼睛,也硬是不张开嘴。看着裴应声的那双眼睛里洇着浅浅一层水雾,余下就是恨了。

  见他不配合,裴应声强硬地用手指撬开他的牙关。

  这样的动作,不尊重和强迫的意味实在明显,江安遇双手撑在他胸前,使劲地把他往外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

  即便被江安遇狠狠咬着指尖,疼意直逼心尖,裴应声也从没想过要松手,直到看见黑胶手套上粘连着丝丝血迹,他终于慌张地松开了手。

  江安遇失去被人控制的力道,缓缓蹲在房屋一脚,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埋首在膝间,在那间医院里被人强迫的感觉似乎卷土重来,每一寸的窒息感占据着他的身体。

  那些人紧紧控制着他的身体,就像现在这样,浑身没有力气,抑制不住地颤抖。

  “所以他那时候,是想看你的喉咙?”

  “你...”裴应声神色里的慌乱明显,颤抖着拿起被他摔在地上的手机,要让私人医生过来,“你喉咙这样,怎么不早点给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江安遇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哑着的,以至于他居然习以为常地觉得,这样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我让医生过来,”那边的电话通了以后,裴应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十分钟,马上滚过来!”

  ‘医生’两个字眼在这时候太过显眼,也太过具有刺激性。

  江安遇倏然从地上站起来,随手拿过旁边的花瓶,猛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震惊了裴应声也震惊了外面的摄像。

  从花瓶开始,紧接着是碗,茶壶,几乎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他摔得一干二净,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抗拒。

  一片狼藉的房屋里,几乎没有东西可以再让江安遇摔,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还没完全碎掉的瓦片上面,屈身要去拿的时候,裴应声先他一步,将那些东西一堆接着一堆从窗口丢了出去。

  一时间,手上的划痕无数,殷红的血迹透过被刮裂的缝隙渗出来,怕吓着眼前人,他慌忙把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发怔的江安遇,裴应声猛然意识到自己那时候的动作侮辱性和控制欲有多强。

  “阿遇,”裴应声眼见着他站的离自己越来越远,没忍住眼底泛起一层浅红,“小叔...小叔没想那样。”



  然而江安遇并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从兜里拿出手机,像是还没有缓过来,要给宋清沅打电话。

  “叔叔,”江安遇站在角落里,眼泪掉个不停,手足无措地对着听筒说:“我,我惹裴,应声生气,他叫医生,过来。我会被,医生,抓走吗?”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像只猫儿一样,几乎不成声,裴应声心口狠狠一疼,他哪里舍得呢。

  江安遇把敌我阵营划分的太过清楚,楚河汉界,他和江安遇之间,像是隔着天堑,谁也无法跨越那道鸿沟。

  想起他说话的时候,喉口总会带起一些血丝,他每吐一个字,裴应声的喉咙也跟着疼得厉害,好像出血的不是江安遇,是他。

  他忽然想起那些年,他总和阿遇说,有事情记得找小叔,可每每江安遇来找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耐烦的样子,时间一久,阿遇再也不找他了。

  《狼来了》的故事,江安遇已经听得厌倦了。所以他找了一个永远不会挂他电话,永远也不会说‘他很忙’的宋叔叔。

  裴应声眼底的嫉妒几乎要烧死他自己,内心的愧疚也几乎淹没他的呼吸。

  宋清沅听完江安遇的话以后,开口问他,“小遇现在在哪里?”

  江安遇轻轻发着抖,摇着头说不知道,车是肖凌开过来的,他不知道。

  “给叔叔一点时间好吗?”

  江安遇点头,哑着声应了他一句‘好,那叔叔,快一点’,几乎把所有的希望和信任寄托在宋清沅身上,继而挂了手机,一脸提防地看着裴应声。

  可是那样的信任裴应声也曾经拥有过。

  裴应声看着他,苦笑,“小叔去烧水,给你洗脸好不好?”

  转身时,眼前的热意终于忍不住从脸上滚了下来。

  这么多年,他做的混账事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想不起来到底哪一件最让江安遇恨他。

  裴应声从来没烧过水,更不懂的农村的电磁炉怎么使用,动作显得格外笨拙,收拾好屋内的残骸,藏好所有带着尖锐棱角的器具,做完这一切以后,江安遇已经蹲在角落里睡着了。

  小朋友连睡着的时候,眉心也皱着,裴应声看的实在难过,却再也不敢妄然动他,只是从床上拿了一床新的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

  江安遇实在警惕,以至于他连多看一眼的奢侈之心也不敢有,匆匆为他盖上被子便狠心转过脸去,不敢再看他。

  裴应声转身出了房间,屋外的闲杂人等已经被肖凌清理的一干二净。

  他看着那间紧紧闭着的房屋,眼眶越来越酸,于是终于忍不住,给戚放打了电话,让他过来。

  戚放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来的时候特意带上了那个被他找来当托的小明星。

  “哥,原来你也怕裴影帝啊?”戚放的步子太大,以至于小明星得快走两三步才能跟得上他。

  “是啊,”戚放神色散漫,“所以你等会跑快点儿,他发疯我不一寒@鸽@尔@争@狸定顾得上你。”

  戚放没想到会在院子里看见裴应声,两人一对视,裴应声那双发红的眼眶实在是醒目,戚放挑眉,讶然谁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裴应声急成这样。

  “先说好,我的人在这,别张嘴闭嘴薛颂风,”戚放指着身后的小明星,掏了掏耳朵,“我烦他。”

  “你进去。”裴应声指着那间紧逼的房屋,声音微微颤抖着,“看看阿遇。”

  “他在地上睡着,你把他放在床上,他的药我行李箱里有备份,分量多少怎么喝,我都写着,找出来化成水,喂他喝下去。”

  戚放看着他那只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烫了,手背上一片红肿,起了满手的水泡,细看的时候还有好几道划痕,“你的手怎么回事?”

  “如果他醒过来,就说,就说裴应声带他去看秦墨,说裴应声把他照顾的很好。”

  “别惊着阿遇。”裴应声没听见戚放说什么,只记得自己混账吓坏了他,于是红着眼睛重复道:“他胆子小,别吓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裴应声:自掘坟墓派传人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