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  是值得别人喜欢的。

  “应声,好自为之。”

  老爷子的声音透过听筒,缓缓传出来,  肖凌当场吓成了哑巴,  顺势偷偷瞥一眼被问成哑巴的裴应声,  虽然害怕他发疯但莫名真的很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安静的监控室里,裴应声哑口无言。

  那边等不到裴应声的回复,于是‘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裴应声颓败地撑在桌子上,手上的血也跟着一点点渗在桌面。

  这一刻,他忽然十分地想见到江安遇,想让他捧着自己的手,想看他那副心疼到红着眼睛问他疼不疼。

  想到整张脸几乎有些失常地扭曲。

  他喜欢阿遇乖,  喜欢阿遇长得好,  喜欢阿遇性格好,喜欢阿遇离不开他,最喜欢阿遇向他奔来时候的眼神,熠熠生辉,  满是星光。

  可是阿遇喜欢他什么呢。

  “你说,撇开脸和钱,  他喜欢我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阵寂静。

  肖凌吞了吞口水,对上裴应声阴翳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试探:“兴许撇不开...啊,我是说,  这两点明明已经很吸引人了,  裴哥要我是个女的,我也对你这张脸没有抵抗力!”

  “滚出去!”

  裴应声踹翻脚边连接监控器的电脑主机,  顿时整个屏幕暗成一团,监控室也跟着越发黑暗。

  他最烦这张脸。

  肖凌马不停蹄地滚出去赶紧送了几个出气筒进来,紧接着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吓得他一个哆嗦,头也没敢回。

  裴应声手里把玩着主机碎片,锋利的钢片在他手上打着转,鞋边是几根掉落的手指,在地上滚了几圈沾着灰尘。

  滚热的血溅在裴应声手背上,他扯了扯嘴角,又戏谑地抹在那几个人脸上,“他真说不爱我?”

  “没有没有...他说爱您!”

  “他甚至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也会看您的电影!”

  裴应声阴深的眸子亮了些,饶有兴趣地问,“哪部电影?”

  “宁无涯!”伏在他脚边的男人害怕地想着,“那时候,他连喊救命,也是喊得这个名字!”

  “他肯定爱您!”

  他当然爱我。

  裴应声遗憾地想,为什么刚才自己没有继续看下去,小青年连求救也喊的是‘宁无涯’,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宁无涯’这三个字如此动听。

  动听的他甚至想改个名,就叫宁无涯。

  想起那副被江安遇挂在家里无比珍惜的‘宁无涯’写真,还有那个他亲手雕刻的宁无涯木雕,裴应声仿佛又被认可似的,终于不再焦虑。

  于是缓缓起身,他为什么要想江安遇到底喜欢他什么,除了他,阿遇又能喜欢谁呢。

  临了出了监控室。

  裴应声漫不经心地接过消毒纸巾,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边听着肖凌说现在的情况。

  “崔书人被打了大量的镇静,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在医院躺着,他母亲的手术还需要大量的仪器和药物治疗。”

  裴应声整个人气质转变的太快,只在里面呆了不到十分钟,除了衣角上微微沾染的鲜血,便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矜贵清高的裴应声了。

  肖凌偷偷打量着他,暗赞这人不愧是能拿三联大满贯的影帝,心理素质是真不错,于是简单跟他讲了讲任凛然和崔书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

  “这事是任凛然主导的,可是任凛然跑了...”

  裴应声眉峰微微挑起。

  “跑了?”他掩下眸中的混沌,“成,那就继续找。找到打断腿,让他接着跑。”

  杀人放血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如同闲唠家常一般无足轻重。

  肖凌连连点头,“那崔书怎么办?小赵说,咱家小遇还挺喜欢和他做朋友,这次要不是他,咱们也不能这快找到他。”

  朋友啊。

  “送到京城的医院,”裴应声丢了手里的纸巾,舔了舔些微干裂的嘴角,心里盘算着。

  他在阿遇心里可不是个好叔叔了。

  这次得认真哄一哄了,不然孩子怕他。

  “他母亲,方茹,”裴应声丢一张卡在肖凌手里,“怎么供你妈,就怎么供她。”

  “是是是。那裴哥,咱们...现在去哪?”肖凌说,“万成山被我们手里的人打的交代了,说人是宋清沅带走的。”

  裴应声看他一眼。

  “都是按着您说的,人没死,但下了狠手,半残了。现在是裴家那边的律师在处理,这辈子这几个都得烂在监狱里!”

  裴应声思忖片刻,目光落在衣角的血迹上,“换身衣服,挑点礼物再去。我们阿遇胆子小,受不得惊。”

  ...

  春夏交替,大雨连绵。

  难得剧组没办法开工,宋清沅终于腾出时间,给江安遇打了电话,问他想吃什么,他做好了给带过去。

  那头的江安遇沉默半晌,宋清沅才终于想起来小朋友是不能说话的,忍不住笑出声,“给你做鱼汤怎么样?”

  “过,敏。”

  小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江安遇的声音依旧是又沙又哑。这些天他已经被照顾的很好了,偶尔也能说一两句完整的话,但是夜里还是会噩梦缠身,梦到那些人要抓他走,梦到...裴应声说他声音难听。

  醒来的时候枕头洇湿一大片。

  宋清沅对他好,他不想宋清沅也嫌弃自己声音难听,于是尽量不说话。

  那头的宋清沅显然不介意这些,甚至有些惊喜,“小遇会说话了?”

  江安遇紧抿着唇,下意识紧张起来,‘嗯’一声之后,飞快挂断了电话,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然后紧紧抱着怀里的哑童,忐忑地等着宋清沅的回复。

  【海鲜过敏。】

  【叔叔,我可以讲话,只是声音不好听,会吓到你。所以就不讲了。】

  【】

  一朵红色的雏菊随风摇曳,下面烫金的四个大字也跟着摇摆,土里土气,活脱脱像个小老实。

  宋清沅越发觉得这小朋友可爱,刚把熬好的粥放在保温盒里,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来了。”

  门一打开,玫瑰香和冷木香交杂着,冷冽的清香扑面而来。

  门外的男人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花枝招展。

  面前人穿着齐膝的黑色风衣,搭着一条浅色的围巾,越发衬的他身形修长,与怀里的粉白玫瑰相得益彰,无框眼镜下的眸子狭长,隐隐透着期待。

  “我们家小朋友叨扰了。”裴应声嘴上说着道谢的话,眉目却异常冰冷。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招手。身后的肖凌立马提着箱子上前,“这是一千万,这些天麻烦宋导了。”

  “另,宋导是业界新人,在圈子里难免会遇到一些问题。我们裴哥听说你的新电影投资方面遇到一点麻烦,您的题材我看过了,虽然距离我们预想的还有一定差距,但是资金方面请您不要担心。”

  “至于《哑朝》,舒云朝这个角色,”肖凌微微皱眉,“虽然不在我们裴哥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我们裴哥还是非常愿意降低片酬参演的。”

  宋清沅眉峰微挑,嘴角的笑意凝固,“那恐怕要让裴影帝失望了。”

  裴应声脚下的步子一顿,有些出乎意外。这个本子余姚之前求了他好久,难道他没告诉宋清沅,他压根儿看不上这个本儿吗。

  “不知道您在找什么人,什么小朋友我没听过,”宋清沅挡在裴应声面前,丝毫不在意面前人阴沉的脸色,“我身为导演,单方面认为,您并不适合舒云朝这个角色。”

  然而裴应声却并不在乎宋清沅对他有什么看法,面无表情地擦过他的肩,扣响每一间卧室的房门。

  “阿遇,小叔接你回家。”

  然后是无尽的寂静,想象中小朋友怨着同他撒娇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裴应声攥紧了手里的花,耳边只有肖凌和宋清沅争执的声音。

  很少有人能在专业问题上呛声裴应声,肖凌自然不满,“宋导想清楚,错过我们裴哥,可不会有下一个裴哥等你!”

  “那是当然。”

  宋清沅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餐盒放到手提袋里,折身回来的裴应声迅速捕捉到那餐盒上写着标签:小遇。

  他眉头皱的更深。

  “裴影帝的模仿能力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宋清沅开门,对裴应声做了个‘请’的姿势,“甚至连有些大导也看不出您是个麻木演戏的模仿主义者,您这皮相和与生俱来的情感模拟器,连我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加分?”

  “所以我真的很想替同组的演员请教您,您的情绪来源,仅仅只是模仿吗,那您还真是可悲呢。”

  “你!”肖凌简直要被他这话气死了,“你简直不知好歹!”

  宋清沅搭上围巾,顺手勾上他给小朋友买的那条小鲤鱼的彩色围巾,冲裴应声晃了晃手机,“我知不知好歹不重要,我只知道,如果您二位再不走,当然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直到警察以私闯民宅的罪名把你们带走。”

  “当然,三金影帝上普法节目这样的新闻我也很乐见其成。”

  然而裴应声从始至终地目光,都落在他手里的餐盒上,对于宋清沅的挑衅,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天生情感障碍,所感知到的情绪,确都来源于别人。

  唯独有一种情绪,他模仿不来,是源于内心的嫉妒。

  “阿遇在哪?”裴应声看了眼落在水池里的鱼,扯了扯嘴角,神色里是难掩的得意,“你知不知道,我们阿遇,对海鲜过敏?”

  “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把那条鱼活吞了。”

  宋清沅嗤笑。

  “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学会得意这种情绪,”宋清沅难能可贵地觉得他有些幼稚和天真,忍不住笑出声,“看来您的学习能力确实可以。”

  “至于海鲜过敏嘛,”宋清沅思忖片刻,‘嘶’一声,挑眉,“难道小遇没亲口告诉过您吗?看您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几乎以为您是在跟我撒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