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表面光>第50章 

  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

  “妈,林婶问你早点回去,夜路太晚了不安全。”有人敲门进来。

  柳如妍的儿子柳旭,妆已经卸掉,四十好几的年纪眼角笑起来没有皱纹,像是才三十出头:“这……两个小孩是?”

  “过来。”柳如妍朝他招手,挨个介绍。

  说起白降时,柳旭面容微变。姓白的人不多,二十多年来,一直有一位在他脑子里魂牵梦绕。

  每每提起,都会回想往日在苏州戏班子里忙前忙后,登台唱戏的身影,也总会垂头顿足,感慨时光易逝,往事不再。

  白露是柳如妍抚养长大的,从小和柳旭青梅竹马,牙牙学语时两人还被戏班子里的学徒笑话拜过娃娃亲。

  柳旭孩童时期就说:“以后长大,我便娶你为妻,生老病死,永不离弃。”

  终究天不遂人愿,白露青葱岁月爱上许商晚,便一发不可收拾,无心戏曲,和许商晚背着师傅私定终身后,留下一纸书信北上讨生活。

  气得柳如妍七窍生烟,可奈何这是她的选择和宿命,没人能约束。

  只是却苦了柳旭,二十多年来,唯她不娶的师兄如今依旧守约。

  只要回来,我便娶你。

  “师叔……”白降艰难开口。

  柳旭粲然一笑,拂去自己眼角的泪:“你母亲以前都叫我宝儿师哥,如果你愿意,就和一起,叫我宝儿师叔吧。说起来,名儿还是她取的。

  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你母亲的小名叫珠儿,我叫宝儿,当真是应了那句诗,珠和宝,一个仙品,一个俗物,终究是无缘无分,情深缘浅。”

  柳旭吁了口气,像是心里过了那道坎。

  他瞥到许子芩手上的叮当环时,不禁福至心灵,手抖着握了他的手腕,细细打量:“叮当环,神仙鱼,有意思。”

  许子芩被他握得很紧,一时间有些紧张,但不能使劲,只能任凭他看了又看。

  柳旭是个性情中人,说起叮当环的典故来,滔滔不绝。最终目光落到白降死死握住许子芩的手上时,仰天大笑:“果然啊,她的儿子追求的爱情与众不同,倒得了你母亲的几分真传了。”

  两人红着脸低头。

  房外宾客离席,闹得热火朝天,夹杂着鞭炮噼啪响,仿若又回到20年前的苏州戏班子里粉墨登场,余音绕梁的光景。只如今,世事无常,留下道不尽的忧伤。

  许子芩手指微动,勾了勾他哥的指节,逗他欢心。

  敲门声惊起,木门外的表姑嚷嚷:“你们快点,计划有变,我明天要回市里开一个短会,下午还要去见客户,今晚就算得通宵也得往市里赶。”

  柳旭抹去眼角的泪痕,握住了许子芩和白降的双手:“我送你们一人一个物件。”

  他解开衣扣,从胸口处掏出一块黑白相间的石牌,只见他两手各持左右,双手轻轻一掰,石牌一分为二。

  细心将红线穿好后,各戴至两人的脖颈上,柳旭才搂着两人,热泪盈眶道:“这是一块咬合乌鸡无事牌,年轻时候我和你母亲一起在玉雕师傅那做的,一块我的,一块你母亲的。

  她离开苏州后留下书信一封,也把我送她的另一半留下了。现在,我赠予你们,愿此后经年,平安顺遂,无事烦扰。”

  三人紧紧地搂在一起,两分钟后,柳如妍才拍了他儿子的肩膀,对白降道:“你们去吧,让你母亲别担忧,照顾好身子。”

  白降恭敬地点头,搂着许子芩离开房间时,突然转身,朝两人道:“还有一件事……”

  越野车在山间小路翻山越岭。

  后排许子芩的眼睛一直打摆子,随时都要闭上,突然被山路一颠簸,车体一震,瞬间睡意全消,眼巴巴地盯着手上的几包饼干,发愣。

  肚子咕咕叫,他无奈只好啃了几口,就着矿泉水往肚子里艰难地下咽。

  好饿……

  一路奔波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

  “一个个的兴致不高啊。”表姑侧着头。

  后面两位如行尸走肉般,迷离着眼睛,像是随时都要躺下去,一睡不起似的。

  表姑吹个口哨:“来首歌亢奋一下!”

  Wishing I\'d realized what I had when you were mine……

  I\'d go back to December……

  《Back toDecember》在车厢内回响时,表姑正跟着调调哼的极为带感,后座的白降瞅见许子芩无精打采的,小心地搂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要去吻他的唇。

  “伤风败俗!!”表姑咬牙切齿地嚷嚷,“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两大男人搂搂抱抱的,跟前还有个大活人呢!松手!”

  “就不!”白降突然硬气,往他后座位踹了一脚,“开你的车!”

  果然是个冰块脸,就算是冰被火融化了,五官还是僵硬的。

  “那无事牌看着挺有年代,你俩缺钱吗?”表姑开车跌跌撞撞,上了高速公路就问。

  山间小路抖得人都要吐出来,夜晚能见度低,好几次有导航都走了岔路。

  不过万幸的是,小姑是个十多年车龄的老司机,就算走到人迹罕至的地儿也能强行带他们入正轨。

  “不卖。”许子芩知道她要干什么,“我有钱。”

  “你还真信那男的说的话啊?唬人的!这些什么翡翠,钻石,都是唬你们这些恋爱脑的。

  你还真相信这玩意能保佑你们平安顺遂呢?听说过钻石骗局吗?

  地球上钻石储备亮多得是压根就不值钱。就因为控制产量,还用钻石标榜爱情,什么钻石越大越证明越爱你,都他妈是扯淡。

  就是为了让那些善男信女心甘情愿的掏钱。你看过谁买二手钻石吗?

  有句经典广告叫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就是为了防止钻石二手流通,保证钻石价值不跌。都是骗局!骗局!”表姑说的有条有理的,到最后还义愤填膺起来。

  让许子芩都感同身受,觉得那么几分道理。

  费近他表姑以前被人骗过?

  “所以呢?”许子芩问。

  “留着没用,还不如卖了多买双鞋,买身衣服,经久耐用的,还看得见。这无事牌戴着有屁用!和钻石一样,不值钱!”表姑大手一挥,说得天花乱坠。

  好在白降完全没有被他带沟里,灵魂反问:“不值钱卖什么?留着不好吗?”

  表姑:……

  许子芩觉得有道理,搂着白降亲了口:“我哥真聪明。”

  表姑被两人腻腻歪歪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捂眼睛时,差点方向盘一斜,冲出了高速公路。

  吓得身后两人搂着更紧了,像是再演现实主义版的rose和jack。

  表姑还应景地放《My Heart Will GoOn》。

  “哥,你加你师叔的微信干什么?”许子芩小声凑到白降耳边问。

  白降笑了笑,搂着他的脖子,蹭到他的脖间,似有似无地摩挲着,触碰着,亲吻着他。

  呼出的热气在他脖间萦绕,许子芩全身都被勾得烧得火辣辣。

  许子芩:……

  他哥又对着他发情了。

  “亲我一口,我告诉你。”白降肆无忌惮地在后座亲吻着许子芩的脖颈,完全把表姑隔绝在世界之外。

  下一秒,许子芩只觉呼吸不畅,索性躲不过,不如先入为主,许子芩抵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咬了一口喉结。

  随着喉结一滚一滚,许子芩舌尖一舔,像是在发起新一轮的挑衅和试探。

  在酒店,他哥就是这样吻着他的喉结直接让他差点喘出来的。

  吻舒了,白降才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许子芩。

  自己则打开窗户,像是抽了支事后烟。

  手机屏幕:

  【妈:宝儿师哥,算算日子,我和你整整认识了二十年了,小时候在戏班子里一起吊嗓子,一直连挥袖,一起被师傅骂,往事浮现像是昨日一般。

  是我没有履行当年对你的承诺,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

  珠儿走了,宝儿也该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位了吧,你怨我,恨我,我也不怪你,对不起。你永远的师妹,白露。】

  窗外老天共情般下起淅沥的小雨。

  白降只好熄灭烟,目视着屏幕上母亲亲手打下的一字一句。

  昨晚露天party,白露的那一通电话,就想让儿子代替自己,去解开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心里的结。

  她这一辈子就已经这样了,重病缠身,注定无法出远门,无法在师傅和师兄面前跟他们磕头道一声对不起。

  当初,在学校厕所得知许子芩暑假要去苏州比赛时,白降心里纠结了好几回。

  他想过陪许子芩一同前往,可细细一想,去苏州的车费,伙食费,住宿费,费用过高。白露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去苏州不仅仅去玩乐,她更希望儿子能带着自己的愿景踏实地完成这一切,也算是这了却毕生的遗憾。

  回到市区,已是凌晨四点多,大雨瓢泼,积水都快盖过鞋高。

  许子芩在车后座睡得天昏地暗,白降不忍心叫醒他,只好抱着,让表姑帮忙打伞踉踉跄跄地跑进酒店房间。

  费近和黄丹在他们回市里的路上就给发过消息了,说他们去了影视基地参观,今晚不回来。小少爷上床就清醒过来,吼着肚子饿。

  好在老板暖心,大半夜还给他们煮了饺子和馄饨,许子芩在车上饿得咕咕叫,狼吞虎咽吃了好几碗,连汤都不剩。

  回了房间,两人冲完澡,天都蒙蒙亮了。

  许子芩吃饱喝足,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趴时,猛然一惊。从床上直接弹跳而起,差点往后一仰,砸到后脑勺,还好白降在他腰上搂了一把。

  许子芩吼了一嗓子:“你……你洗完澡怎么不穿衣服睡?”

  “都洗完澡了,为什么要穿衣服睡?”白降堂而皇之地掀开被子。

  白降这样地暴露在许子芩眼前时,让他多少难以接受,忙捂着眼睛。

  白降:“研究表明,光着睡,有利于身体发育。”

  脚不急不慢地往前一步,许子芩一惊,被逼得左脚往后,不知不觉紧张起来,汗毛倒竖。

  一缕热风吹过,耳边响起轻声细语:“你知道……有利于哪儿的发育吗?”

  “不知道。”许子芩面红耳赤,推开他,“你……你别这样,你能不能正经点,你是我哥。”

  “哥……怎么了……”白降一手搂着他,头猝不及防地埋在他肩胛骨里,“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你个头。

  暴露狂……

  许子芩咬牙切齿,耐着性子在他后背上抚了抚:“你……你消消火,消消火,要不……你去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吧,您……别这样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嗬!敬语都出来了,害怕啊?”白降冷笑一声,食指抵着他的下巴,微微一抬,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似是在质问,“在车上,你压根就没睡。我就不信外头这么大的雨,你还能睡得这么踏实。你就是故意的。”

  白降接近时,一只手死死地抵在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撑在他耳边,时不时揉搓他的耳朵。

  他玩味似的,笑道:“小懒猫,你想让我抱你,是吗?”

  “没……没有。”许子芩被他逗得连话都说不直白了,吞吞吐吐的。

  夹杂着令人晕眩的声音,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然后他脑子一片空白。

  目光瞪直时,他才晃过来,温柔,缠绵的吻从唇角化开。

  “我有点困了,要不改天?”许子芩意识到这话没有什么力度,压制不住他,便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我要睡觉了!再闹我的话,我就把你闹我的事全告诉白露阿姨,让他知道你有多流氓。”

  白降轻蔑的一笑,压得更近了:“小少爷,你这威胁的剧本写得可不怎么好啊,漏洞百出。咱俩可是在搞暗度陈仓,我这边要是露了陷,你在你妈那也不好交差。还不如你情我愿,共度良宵?”

  许子芩捂着嘴,一脚踹开他:“不要!”

  吓得他搂着衣服往床上一躺,脑袋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我不想死,我上你一个试试?你不疼吗?我还没好透呢,我可不想以后偷偷摸摸背着人去医院看肛肠科,被人笑死。”

  说罢,外头,好一会儿没动静。

  回床上睡觉了?

  许子芩小心翼翼把头探出来,突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过来,他身上一沉。那身影动作迅猛地钻到他被窝里,两手紧紧地搂着他。

  “你……”许子芩就被一个吻压制,大气都不敢喘。

  “我抱着你睡。”白降蹭着他的脖子,“我不闹你,好吗?”

  某一刻,许子芩才幡然领悟,他和他哥刚从云里村出来。

  云里的所见所闻,如同梦境一般。虽然刚离开没多久,却已然变得记忆模糊,像是过了数年之久一般。

  或许云里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那里就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柳如妍和柳旭悠闲自得地在那里隐居避世,无聊时唱唱曲,和当地人聊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你恨许商晚吗?”白降问。

  许子芩侧头:“你妈妈,我妈妈,两个人都对他魂牵梦绕,就算是知道他背叛了自己,也无怨无悔,他有什么好的?是学识渊博,还是情深义重?皮相好顶什么用,能容颜永驻吗?”

  “我妈说许商晚是个好人。”白降叹了口气,“许子芩,我活了19年,脑子里对这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去年元旦,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元旦前一天,我才得知,原来我这个一无是处,人人避而远之的混混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爹。

  尽管不是我的,我也想去看看,这个曾经给了我一半基因的男人。

  那天,我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死死地摔在地上。他的身体很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小少爷沉默了片刻……

  “我看到死了,高兴得不得了。这个人渣终于死透了。你说他既然不爱我妈,娶了秦阿姨,为什么当初娶她?

  为什么要生下我?我笑得越大声,心里就越痛。我知道我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放下他。

  好多次,我深夜回到家,没开灯,我妈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对我喊许商晚的名字,那时候我还小,我都不知道许商晚是我爹,还以为是哪个给我家送菜的邻居。

  我记事起,就和我妈姓白。以前许商晚没死,我妈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总有一天会悬崖勒马,还会回到这个家。可他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也碎了。”

  许子芩亲吻着白降的唇,想让他安定下来。

  “如果她从没遇到许商晚该多好,她和师叔恩爱地生活在一起,就算没有我,我也心甘情愿。

  我只希望我妈能好过些,她为了许商晚放弃了戏班子,那是她的命。可最终呢?连得了病都没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什么山盟海誓,全都是扯淡!”

  白降吻了许子芩,在他的脖间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