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表面光>第12章 

  ——送他们一份大礼——

  孙阿姨的土豆烧牛腩一直是许子芩心里美食界的天花板。全家都知道小少爷从小酷爱土豆。

  清炒土豆丝、干锅土豆片、土豆泥拌饭等等的做法和配料如数家珍。当然,做就算了,他没那个天赋。

  餐桌上五菜一汤,许子芩整个饭局就伸手夹了几块土豆烧牛腩,总觉得又硬又咸,没有平日里孙阿姨做的好吃。

  他刚放下筷子,傅叔就很体贴地给他倒了杯水。

  许子芩:“谢谢傅叔。”

  傅安南在许商晚没去世前,偶尔也会来家里送点有机蔬菜和水果,逢年过节更是抱着大小包零食来投喂家里的三小只。

  在小少爷童年的记忆里,每回傅叔准备礼物时会多准备一份,提前放在他被窝底下,防止被他表哥霸占。

  小时候入了夜,许子芩一钻被窝,就能抱着零食睡得异常香甜。

  时间一划,自己都高二了,而童年和小孩打成一片的傅叔,镜片厚了,鬓间也爬了白发。

  岁月催人老,世事无常,畴昔不在。

  孙阿姨用公筷夹了块龙井虾仁给王子芥,说这是她刚学的新杭州菜式。

  家里人吃不得辣,也就做的清淡些。

  王子芥妙语连珠夸她手艺都夸出花了,还是许子芩外婆宋芸芸接了话茬:“小孙啊,你在这儿做保姆也有十来年了吧?这厨艺愈发精进了,还研究起新菜式了。”

  “宋阿姨,九年了。”孙阿姨给秦鸯盛饭时纠正道,“我刚来那会小芩上二年级,还是放暑假,我记得我刚进门,小芩和子芥抱着一个大麒麟瓜,两人死活不撒手,非要在顶上开个窟窿,还是小苹出了个好主意,两人对半切,一人拿一个勺舀。”

  王子芥仰头一乐,趁许子芩没注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哪是对半切啊!明明是我让着我表弟,留了一大半给他呢,是吧表弟?”

  许子芩把嘴里的才咽下去,给了他表哥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王之之一筷子砸王子芥手上,他才把手缩回去。

  傅安南低头一笑:“这我可要替小芩伸个冤啊,你是留了一大半给他,你拿个大勺子把中间最甜的心掏空了好大一圈,气得小芩西瓜都摔地上了。”

  许子芩默默低头吃饭,这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家里长辈聚在一起,不就爱聊这些晚辈小时候的趣事吗?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秦鸯和王之之两人对视,异口同声。

  “你俩当时都在忙服装店开业呢!”秦骊就着凉菜抿了一口小酒,喝的还是酱香型茅台,说是最近老朋友送的,“说还要瞒着家里人,搞什么独立创业!创个屁业,最后还不是赔得血本无归,年轻时候就爱整那些瞎胡闹,女孩子创什么业啊?就该留在家里享福。当初,得亏是小傅那里资金流转的通,才解了燃眉之急。”

  秦鸯默然低头,也不说话,夹了几根油麦菜在嘴里咀嚼。

  众人似乎看出秦鸯神色不对,也没有搭话,小少爷贴心地给秦鸯盛了碗瑶柱香菇鸡汤,想借此打破僵局,转移话题。

  哪成想他外公先行一步:“小傅啊,我听说你海外投资公司有扩大规模的打算,这次回家是准备在国内发展吗?”

  秦骊早年间混迹商圈无数,见人说人话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最擅长的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哪怕有人把天聊到了世界大战,他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处变不惊地拐回来。

  “不算扩增,中外合资企业嘛,在国内也要安排相应的人员来跟进。让外国人来中国还不如我自己放手干,我这也有好几年没回国了,也就借此机会能留下了。”

  许子芩嘴里的汤咽了下去,抬眼道:“傅叔以后就不走了?”

  “嗯。”傅安南点头,“小芩,以后……我由来照顾你和你妈妈吧?好吗?”

  许子芩是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他扛得住。可这话就这样没有铺垫没有防备,直抠抠地摆在明面上说,让他总觉得像是在赶鸭子上架。

  饭局上,所有人都接受了傅叔,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提起,所有人都在观察小少爷的脸色。

  他一推手上的鸡汤,全然没了胃口:“我上楼了,肚子不太舒服。”

  脚踏在每一层阶梯,都让小少爷觉得心头一悸,显然在场长辈所有人都同意秦鸯和傅安南在一起。

  可是秦鸯自己怎么想的呢?

  傅叔登堂入室,各类进口的零食和物品堆成了小山,大有古代提亲的味道。

  许子芩心思细致入微,在开饭前他曾不止一次看到秦鸯有意避开傅叔,就连原本挨着坐的饭局位置都被秦鸯自己强行挪开。

  楼下声音喧闹,聊得火热,似乎少了自己一个也不少。

  他侧着头去枕头底下找耳机想听点摇滚,却摸到了个硬物件,掏出来一看,红花油。

  药被抹完了,就剩下个流光溢彩的玻璃小瓶子。

  小少爷望着玻璃瓶竟然脑子里在想:也不知道小混混现在在干嘛?

  小年这天,难得老天赏脸,飘飘悠悠的雨夹雪停了,但太阳一直躲在云层里也不现身。

  家里热闹的气氛从大清早就持续飙升,许子芩难得自己一个人享受着卧室。

  回刘申、费近他们几个的问候短信时,喝小米粥的小少爷手机又突然一震。

  【大白:昨晚睡得好吗?】

  许子芩懵了一下。

  【黄芩:还行。】

  【大白:今天有空吗?请你吃火锅。】

  许子芩抱着手机打了好几行字,甚至都加了小年快乐四个字,后又觉得过于殷勤谄媚,让人感觉非奸即盗,删除,打字,删除,又打字来来回回持续了几分钟,他才高冷地甩了两个字。

  【黄芩:地址?】

  【大白:育才东路路口瀚海小区正门,你在那等我,我去接你。】

  合上手机,小少爷心不在焉地把小笼包三两口嚼了,刚准备问表哥昨晚上傅叔什么时候走的,突然猛地就听见房里一声尖叫:“王子芥!给我滚进来!”

  那气吞山河的气势吓得小少爷差点被噎着。

  收拾碗筷的孙阿姨打了个激灵,动作都快了几分。

  王之之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性格特像四川妹子,一点不像广东人,骂起人来谁都降不住。

  秦子苹拿了个煮鸡蛋,比了个「愿上帝保佑你」的手势给他亲弟就回房间看书了,就留下许子芩和他表哥两人大小瞪大眼。

  表哥向来怂,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能让王之之小年大清早发飙,绝对不是小事。

  果然,两兄弟一进门,一股庞大的杀气从四处云集,扑面而来。王之之刚画完一半的眉毛和脸完全跟麻花似的拧在一起。

  王之之手机摔在床上,吼:“全班倒数第一!全校排名倒数第九!王子芥!你今天不给我解释原因,你这个年怕是过不去了。”

  王子芥吓得忙躲他表弟身后,采用以前常用的迂回战术,让表弟镇场先降降火。

  “你叫许子芩也没用!他成绩下滑,自身都难保了!”

  许子芩:……

  王子芥:……

  果然,还真是应了她的鬼话,表哥被王之之骂了一通后,秒变小乖乖,缩回屋里看书刷题去了,而小少爷又被他妈揪着耳朵吼了好几嗓子,问完原因,实在是想骂又骂不出口。

  “妈不是怪你退步了,是觉得你不上心。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白降这回你辅导他两天,他就考了倒数第二,甩你表哥一截,说明题目不难的呀。”

  许子芩硬着头皮一个劲儿地点头,哪成想,王之之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拿他儿子当反面教材气得她直接踹门而入。

  姑嫂两人在房里你一言我一句吵得急赤白脸,最后还莫名其妙地和解了。

  果然,女人的心和小混混的心思一样都是海底针,琢磨不透。

  外面天儿冷,小少爷出门前在柜子翻衣服。平时不穿,老是能在眼皮子底下碰见,这回要上身就消失了?

  “妈,去年表哥送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去哪了?”许子芩翻箱倒柜未果决定请外援。

  “那件Mackage去年新款吗?”

  秦鸯吼了一嗓子就接到傅安南的电话,说要带她去吃日料,小少爷不爱吃那些没熟的鱼片,也容易想起那个变态,不愿意同去。

  “应该吧……”许子芩把脑袋从柜子里探出来。他每年都会收到好几件衣服,关键是这年头衣服也穿不坏,都屯了满满一柜了。“你瞧见了?”

  秦鸯红红火火地在他前面理了理衣服,把上下唇的口红涂抹均匀,没搭理急得火烧眉毛的许子芩,倒是很淡定地搂着他两条胳膊:“儿子,你觉着,你妈和你舅妈今天的妆谁最好看?回头率最高?”

  这种世纪难题,小少爷自然懂得能躲则躲。

  秦鸯笑着在他脑门一嘣:“这一锅水端的挺平啊。”

  那是,不平我能在夹处逢生,活这么多年吗?

  “logo贴胸口的Mackage你还当宝呢?我以为你以前看出那件是假牌子,不乐意穿呢。白羽绒服我给小降了,你别告诉他那是假的哈。”

  她一看小少爷脸上的表情,一怔,“敢情,你不知道啊?”

  许子芩:……

  许子芩嗓门突然就拔高了好几个度,一脚踹开了他表哥的房门:“王子芥!你怎么不抠死得了!蓝牙耳机你淘宝买9.9包邮的AirPods就算了,你他妈连羽绒服你还要买假牌子?!”

  王子芥的借口就是杂牌子表弟肯定嫌弃不愿意穿,正儿八经的名牌子价格吓人,所以就出了个万全之策。

  哪成想,前些天秦鸯和富太太约着喝下午茶,在实体店秦鸯的闺蜜相中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就歇了菜。

  “妈,你知道那是假的,你怎么还给他啊?”丢死人了。

  好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穿了件A货,这不比穿杂牌子伤害更小吧?

  杂牌子证明哥没钱,有骨气。

  穿个名牌A货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装逼。

  许子芩觉得今天他不想去赴约了,太尴尬了。

  “我这不也是前几天看到一件一样的我才认出来吗?你表哥那些A货在哪买的?好歹仿的像点啊!这……连logo图标都能贴错位置,都没到A货的级别。”

  出门前,许子芩真觉得自己应该看黄历的,大清早诸事不顺。

  王子芥本着必死的决心要和他表弟同生共死,一起杀出重围,无奈家里坐了他爹秦鸳这尊大佛,他只能铩羽而归,眼睁睁地看着表弟去外面撒欢。

  当然,为表赤胆忠心,他决心每五分钟给他表弟发个消息,让他报平安。

  育才中学就在育才东路的路段上,隔三差五就有同学打架斗殴,每天民警轮岗好几班,可关键是这群育才的小混混警惕性和反侦察能力极强,稍微有点子经验的遛起来跟兔子钻地洞似的,压根抓不到。

  冷风刮得跟拉刀子似的,路上鲜有人走动。白降从自己储钱罐里忍痛抽出十张红票子,这是他存了两年多留下的。

  他平时挣的钱大多会补贴家用,自己留下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背着书包在大街上左顾右盼,风往胸膛里灌,冻得他连打了几个哆嗦,把拉链「哗啦」拉到顶。

  白露的话在耳边响了又响:“找什么裁缝铺,费那些钱干什么?我给你打个补丁就行。”

  他老妈和窦惊蛰那脑残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白降简单把这些人都并作了「没见过世面」的一类,虽然他也并没有比这二位多见过几回世面。

  但他觉得那些什么破洞,补丁都是没钱的人装酷,装时尚弄出来的异类风格,像许子芩这类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对破洞补丁肯定是不屑一顾的。

  他把目光定在一家看起来挺高级,明码标价的缝纫店。

  女老板身上喷的香水隔着老远就能把人生生逼退,她用一种极为淡定的目光看着白降,似是在打量他此番的目的。

  待白降拿出白色羽绒服,片刻后,女老板才指了指袖侧的豁口:“这衣服补衣加干洗费要……”

  白降面沉如水,装做什么都懂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学起大款来:“价格不是问题!关键是能不能补得看不出来坏过。”

  对面坐的女老板按奈不住了,从他的话语里读到了商机,伸手招呼帮工给客人倒茶:“再好的缝纫师傅补衣服,都不可能恢复原样的。”

  “那算了!”听语气就不靠谱。

  白降抄起羽绒服就往书包里塞,这附近他搜过,导航上说有好几个裁缝店,货比三家,万一这家店越补越糟,亏的是自己。

  “这儿呢……”女老板拉着白降往库房里走,“我这话刚说完一半你就要走,这么急啊?虽然不可能恢复原样,但能让对方不细看,看不出来。”

  这话击中白降心坎里去了,反正小少爷家底厚,柜子里衣服多,哪能对一件衣服这么上心?

  “怎么说?”

  “豁口在袖子侧边,口子不算太大,缝上个logo就行了。”

  女老板细心地指了指羽绒服的商标,“这牌子可不便宜,上午就有个男孩把他女朋友LV包上的logo给刮掉了,就是在我这儿修好的,女朋友愣是没看出来,我们这所以的logo商标都是进口货,良心价。”

  白降付了五百块缝补费加干洗费。

  出门前,窦惊蛰的电话打了进来,得知这位花了五百块缝了个logo,傻眼了:“大哥,你脑子有病啊!一个logo花了五百,你他妈在我家搬一天快递才三百。”

  “我知道。”白降找了个没风的地儿点了根烟。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窦惊蛰键盘敲得啪啪响,骂人游戏两不误,“不就是破了个口子吗?小少爷家这么有钱还因为一件破衣服刁难你?你就是太要面子。”

  白降把脚底的烟蒂踩灭,一缕烟刚飘起来就彻底熄了:“我住他们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如今弄坏了衣服还要他自己掏钱补。本来就没什么尊严!要不是为了我妈,我爷爷,以为我愿意吗?”

  “算了,现在钱都付了,说这些也没用。”窦惊蛰话锋一转,“降哥,我和你说个事,今儿我出门给我爸跑单,看到何政带着雷子去育才东路堵谷雨了。”

  “确定吗?”白降心里一怔。

  这也太巧了,他刚给小少爷发消息约在育才东路吃火锅,顺道还衣服,真是冤家路窄。

  “我什么时候放出过假消息,我亲眼看见的!谷雨家那个瞎眼老太太说他今儿出门打年货,后面跟了一群尾巴,我觉得……这事八成和刘哑巴有关系,咱们要管吗?”

  白降搓了搓差点被冻僵的脸:“你现在用空吗?”

  还没等对方回话,他又说:“帮我弄一辆摩托,既然过小年碰上了,今儿我要去送他们一份新年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