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兄肥弟瘦?
其实,许子芩决定叫他哥并非一时兴起,顶多算有所图谋。正如白降自己说的,以物换物。
用一个莫须有的称谓换往日安宁,值得!
于是,这一夜,许子芩窝在表哥的房间睡了个安稳踏实觉,而隔壁房间的上下床就成了表哥和白降两人的住所。
哪成想,这安稳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天就到了头。
灯火如昼,许子芩趴在床上俯瞰城市夜景,一墙之隔的王子芥和白降游戏玩得风生水起。
秦家晚上是没有查房习惯的,几个长辈学历高打小起就极为注重他们的个人隐私,就算睡得再晚,顶多发微信提醒早睡早起。
秦鸯十一点不到就开门进了屋,白天她照顾秦骊,晚上轮班成了秦鸳,她在厨房煮了饺子,时间还早,就去敲儿子的房门,问他要不要饿不饿,要不要垫垫肚子。
在隔壁表哥房间的许子芩丝毫没察觉到敌情,戴着耳机听死亡重金属全然没听到半点声响,连表哥报信的微信消息都没注意。
趴在床上啃薯片,背范文时,「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他刚仰起头,就被秦鸯揪着耳朵从二楼拽到了一楼客厅。
怒火烧起来,连玉净瓶里的水都浇不灭。小少爷长大后从未见母亲发这么大火,一时间还没适应。
“跪下!”秦鸯筷子一啪,饺子碗沿底边滚了几圈才平稳。
许子芩少爷脾气被彻底打压,咬牙下跪,白降和王子芥匆忙从房里出来,见此情此景茫然无措。
“姑姑!”王子芥就叫了称谓,就被秦鸯打断。
“谁也不准给他求情!”秦鸯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抄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抽,“许子芩!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要你收敛着你的少爷脾气!”
小少爷被骂的憋着嘴,抬眼正好瞧见白降冷漠的眼神,似是在嘲笑他,更是怒火中烧,强行解释:“我就是换个床而已……”
“上下床是有鬼手抓你?还是有虫子咬你?你表哥能睡,你就睡不得?你的卧室本来就是晚辈里最大的,你还想怎么样?以前选房间的时候你小,大家都让着你。还有半年你就18了!还不懂事?”
秦鸯骂完不咸不淡地吃了几个饺子,吞了几口水,又开始教训,“我和你舅舅舅妈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外公,这么晚了,水米一口未进我还想着你晚上肚子饿,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
王子芥一看姑姑又要抄鸡毛掸子,忙夺了去:“姑姑!表弟他知道错了,你别打了,要是打疼了,你也心疼。”
秦鸯盯着许子芩,想上手却又怕打疼了他,只要作罢:“你不是想一个人睡吗?今晚上你就抱着你的床去睡厕所!”
秦鸯被气昏了头,原以为家里有个儿子能帮他分担烦恼,可没成想反倒成了祸害精,丝毫不体谅她的良苦用心也就罢了,越发活得摆起少爷架子来了。
“我不去!”许子芩瞪着秦鸯,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房子是我舅舅的,我睡哪儿他说了算。”
这话彻彻底底激怒了秦鸯,他甩开王子芥,一巴掌掴在许子芩的脸上。
“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红彤彤地映在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疼。
“你个小白眼狼!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秦鸯一改往日大家闺秀的气质,骂起人来的架势和秦鸳别无二致,“你知道这不是我们家的房子!那你还每天在这摆什么架子?从外公家搬出去,我嫁给你爸开始,我就和娘家没有半点关系。
是你舅舅好心收留着我们在这过逍遥快活日子!
你还在别人家装起大少爷了?你姓许,不姓秦!
你舅舅舅妈宠你,你表哥表姐疼你,不代表你就是秦家人!从今往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家你就别回了!”
许子芩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眼泪如豆般滚落。
从他小学开始,家里就没人打过他,如今当着表哥和一个外人的面,秦鸯劈头盖脸把他一通骂,面子哪里挂得住?
他吼:“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值得你为他托付一生?他就是死有余辜,以前他为了进秦家可以抛妻弃子,要是没死,指不定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家也会弃你而去!”
少爷果然是嘴皮子厉害,每句话和刀子似的,哪里疼就往哪里扎,气得秦鸯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片刻之后冲到厨房横过扫帚对小少爷一通打:“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妈!”许子芩抱着身体,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泪如雨下。
“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种!你爹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秦鸯在小少爷的背上狠狠地扫了一棍,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王子芥抱着许子芩:“姑姑,别打了,表弟本来就有伤,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我今天就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小崽子!”
秦鸯吼完指着扫帚,“打到你服为止!就是惯的你一堆臭毛病!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客厅空调整宿开着,能吹到你屋里去吗?你以为秦家钱都是地上捡的?印钞机印的是吧?!”
地上小少爷哭得差点喘不上气,被表哥搂在怀里又觉得呼吸困难。
“秦姨!”在一旁观战许久的白降开了口,他面沉如水地扫了眼地上低声啜泣,一脸狼狈的小少爷,伸手拦下扫帚,“这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
蓦地,秦鸯才收回了扫帚,往地上一甩,坐在桌上接着红着脸吃起饺子来。
王子芥察言观色忙把表弟从地上扶起来,搀着他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
当然,回了许子芩自己的房间。
楼下秦鸯嚼着饺子,突然就没忍住开闸泄洪般哭了出来,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哭自己命不好,遇到这么一档子恼人的事。
楼下彻底趋于安静,许子芩听见隔壁的关门声,才从床上爬起来。
刚扒光身子,表哥给他抹了药,身上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一大片的红紫和伤痕,稍微一动,拉扯着全身都疼,抽搐得厉害。
“嘶……”捂着胸口连上厕所步履蹒跚。
说不恨秦鸯那是假的,可随之代替恨的是心疼。
母亲在房间低声痛哭,而他只能暗自垂泪。秦鸯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却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护肤品和营养品好几箱子都塞不下,可毕竟是丧夫的女人,外表养的再好,心却是被儿子的话语刀子伤透了。
自己说了一番混账话,害得母亲为他哭成泪人。
许子芩,你真不是东西。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人影从黑暗进入光明,小少爷侧着头趴下假装睡觉。
白降在桌边收拾了一番,片刻又出了门,回来时抱着小少爷的书包和随身物品整齐地码在书桌上。
娴熟的动作和光影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许商晚的影子。
儿时,他就是这样趴在床上数天空飘过的云朵,许商晚笑着抚他的脸颊,给他收拾东西。
“作业本该换了!”
他从回忆里被拉扯出来,那身形背影和许商晚很像,就连那句话都是曾经许商晚对他说过的。
小少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避免自己胡思乱想。面前的光影忽然暗了下来,他木楞地抬头,身侧的白降微微蹲下,手上拿了瓶红花油。
也不等小少爷说话,他就自顾自地在小少爷手臂的伤痕上抹着。
手掌揉药的触感温热,掌心的老茧在臂膀间滑动时刮得有些疼,他蹙眉缩了缩胳膊,没想到手臂拉扯着胸口的肌肉一阵撕扯的疼。
“嘶……”吸了口凉气。
“疼?”白降轻言细语地问。
“不疼。”小少爷侧着脸,不服输。“你为什么帮我?”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揉着,力度比之前更轻了,生怕弄疼了许子芩。
小少爷没多问,只是侧着脸享受这一刻的美好。小混混抹药的手法很稳,力道很均匀。
他知道如何使力,不像表哥似的,像是给他搓澡,疼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手臂抹了药,白降起身准备去撩他的衣服,被小少爷下意识地压住。
白降很小心地挪开许子芩的手臂:“你表哥上药没抹匀,你要是想留疤,就用手捂着。”
还是这话化了许子芩心里的疙瘩,他细皮嫩肉的,以后夏天还要穿短袖汗衫呢,万一留了疤多难看。
他微微一抬手,感受着白降抹了油在他后背揉搓着,舒服极了。
原来上药也是一件舒服事儿,小少爷活了快18年,头一回知道。
“你还没回答你为什么帮我?”许子芩觉得无趣就寻他开心。
白降揉他后背时,手掌在似有似无地抚着他的肋骨,再往前就要摸他胸口去了,小少爷全然只觉得这家伙在给自己上药,没有多余的心思。
“我帮你的忙,你可还记得答应我什么?”白降问。
小少爷脸一红,刚手搀着身子起来扭头,没成想手臂磕到木横栏,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好好躺下,乱动什么。”白降手掌微微用力,把他重新压回床上躺好。
小少爷侧着脸,轻轻地像是猫啼一般:“哥……”
白降揉药的手微微一顿,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待小少爷趴下一直不回头看他,冷漠的眸光里才露出些笑意。
窗外月光如水,清冷地扫入房内。
许子芩眯眼睡着了,气息柔和均匀,白降起身关了灯,帮他小心盖好被子,拉上窗帘才上楼梯睡下。
这一夜,下床睡得昏天黑地,上床却是辗转难眠。
小少爷深夜被秦鸯打得全身是伤这件事还是在他表哥的嘴里漏了出去,还顺带着添油加醋了一番,这个周末注定不会太平。
许子芩垫着座垫,手臂两侧都压着棉布看数学错题,隔三差五地就有人来慰问。
舅妈送果盘,表哥表姐送零食,舅舅送温暖。
倒是秦鸯下午给两人送了杯牛奶,木着脸询问他的伤势,甩下一句「好好养伤」就别扭地走了。
小少爷和他妈一个脾气,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像谁先道歉谁就略逊一筹似的。
晚饭时分,小少爷蹦蹦跳跳地下坐,屁股一挨椅面就弹跳而起,吓得表哥表姐给他垒了两层座垫。
“小混混不吃饭吗?”表姐瞅见小少爷身边少了个人,随口一问。
说起这个白降,许子芩也纳闷。一下午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抬眼注视他,就唰地面红耳赤,好几次他连「哥」还没叫出口,人就没了影子。
不是他要认的弟弟吗?怎么如今便宜弟弟都红着脸叫哥了,哥哥反倒还不识抬举了?
“哥!吃饭了!”小少爷夹了一鸡翅往嘴里塞,顺口吼了一嗓子。
对面筷子碗「啪啪」响,四颗眼珠子圆鼓鼓地瞪着他。
哥??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哥哥弟弟相称了?
前几天剑拔弩张,形同陌路,这转眼就兄友弟恭,兄肥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