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淼不想接过这个烂摊子。
他不喜欢斗争, 更不希望往后都要和那些烂人有扯不清的瓜葛。
他也没给老爷子留面子：“我如果对公司有幻想，就不会八年来不透漏一点儿身份。”
这点老爷子倒是很清楚，他完全不怀疑虞淼的心思。
虞淼看着躺在床上的敬亭轩说道：“他是我爸我不否认, 你是我爷爷, 我也不否认。但我姓虞不姓敬, 对你们敬家的事情, 一点儿我都不想往里面掺和。”
“我只是替敬总不值, 这么多年一直在公司里辛勤付出，同样都是你的儿子, 但你却偏心二儿子和三儿子, 不管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 都能被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些年, 你对敬总的关心寥寥无几, 我从未见人偏心可以偏到您这种地步, 其实我特别想说，你的二儿子和三儿子, 真的挺垃圾的，和敬总比起来, 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被人这么骂，老爷子脸上也挺挂不住的。
但虞淼并没停下, 依旧在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想法, 不想把公司交给二儿子和三儿子来管理，看似你提出的股权平分是我和敬总占了优势, 但你何尝不是给你的二儿子三儿子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呢？如果敬总手中不是有他妈妈的原始股份，你这样平分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到这一步你都还在维护你二儿子和三儿子的利益，挺让人寒心的。”
老爷子说：“何必赶尽杀绝, 都是我的儿子，财产平分，还不够吗？你和你爸的股权加起来占了一半，老二和老三的只是25%。”
虞淼觉得很搞笑：“你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成立这么大的公司，你这股权的算法，是不是未免太可笑了？你家老二老三虽然是25%，但他们两个的股权合起来，难道不是50%？玩文字游戏可就没意思了。”
老爷子缓了两口气接着说：“自然不同，你爸的股份，将来肯定是你的，等你爸过世，或者是他愿意的话，股份可以直接转给你，你自己就拥有了50%，老二和老三虽然是各自25%，可等他们去世之后，手里的股权分给自己的孩子，拆分以后，自然没有人能够和你的抗衡，公司的掌权人必然会是你。抛开我给你们的股权，还有20%的原始股。这样的分配，还不够吗？”
“够？”虞淼发出疑惑：“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替我考虑，将未来的事情都给我盘算好，稳稳的保住我手里的权利呢？”
虞淼说：“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没有在我的身上看到任何的希望，你会怎样分配股权？三个人平分？”
“你想要什么？”老爷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我什么都不想要。”虞淼从来没想过要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他只是想帮他爸讨一个公道。
过度劳累导致他现在昏迷不醒，可他没有从老爷子的脸上看到太多难过的情绪，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凭什么呢？
就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过去那么多年里，对他爸都不怎么关心，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虞淼不知道敬亭轩被接回家以后过着怎样的生活，从前属于他一个人的爸爸，不再是他的唯一，属于妈妈的位置也被别人替代，这种感觉肯定不好受。
在虞淼得知他妈妈怀孕以后，看到他妈对还未出世的孩子的在意，以及那份他没有拥有过的母爱，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即将独占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就不会有感觉，还是会哭的那么伤心。
以前他还安慰过自己，至少妈妈是自己一个人的，尽管她不像一个妈妈应该有的样子。
虽然他和敬亭轩也不是特别的亲，但是至少敬亭轩没有不要他，只是敬亭轩知道他的存在太晚了，并且也一直在尽量的补偿。
如果敬亭轩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敬亭轩会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虞淼总是各种理直气壮的说敬亭轩欠了自己的，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敬亭轩不欠他的。所以敬亭轩给他的钱财，他一分都没花过。
他们之间之所以会这么疏远，主要的原因还是虞淼心里的障碍，和敬亭轩缺失他一整个童年。
直到今天，敬亭轩在他面前倒下，不管他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时候，虞淼心里才开始害怕。
那些一直藏在他心里的情绪才被释放出来。
蒋家豪不仅仅是走进了他的心，还影响了他的情感，对家的理解和期盼。
从那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虞淼说道：“我不会接管你的公司。”
老爷子叹气：“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的固执？你就算接管了公司，把股份转给你爸，让他来管理不是也一样？”
虞淼这一次不再好脾气，他也表现出了和自己平常温和态度截然相反的一面，态度十分强硬地说：“你分配的不仅仅是股权，对你来说七拐八绕的算总账是我和我爸占了便宜，你不想直接把股权的50%给我爸，所以把我拖进来，看似平分，只是你用来糊弄自己的小伎俩罢了。你比谁都清楚，公司只有交给我爸，才是正确的决定，可你又想继续保持体面，不想让你另外两个儿子觉得分配不公平，所以把所有的火力点集中到我身上，只要我接过公司，你的二儿子和三儿子肯定会朝我集火，我不过就是你的挡箭牌罢了。”
“话说道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再把话说的更难听。”虞淼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慈祥的老人，一点都没觉得亲切：“想要保住你的公司，又想照顾另外两个儿子，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必须拿出你的态度，50%的股份直接给我爸，否则等我爸醒来，我会直接建议他变卖手里的股份，然后安享晚年。”
老爷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被虞淼说了这么久，一直都没发作，就是希望虞淼能接过公司，但现在虞淼不愿意接，还想逼他做决定。
“他不会卖股份。”
虞淼冷笑：“是吗？”
“他不会，可我会。”虞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的自信：“我爸手里20%的原始股，我要，他肯定会给，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舍得卖，不意味着我不舍得卖。不想公司毁在你二儿子三儿子的手里，要么你就把股份给我爸，要么你就另请高明，只要我和我爸撤出公司，我可以保证，最多十年，你辛苦几十年的产业就会崩盘。”
老爷子气的用拐杖狠狠地锤这地板：“虞淼！”
“怎么了？”虞淼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爷子。
老爷子真的没想过虞淼会这么气人，一定要逼着他分配股权的时候偏向敬亭轩。
这样的做法，就好像在掌掴他，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一直尽力保持的平衡，家庭和睦就是笑话。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虞淼一步都不肯让。
明明最终受益的人是他。
虞淼只是觉得可笑，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想明白，因为他偏心偏的理所当然。
虞淼说道：“没什么事情，你就回去吧。”
老爷子被气的不轻，叫来助理，送他回家。
气走了老爷子，虞淼和早已醒来的人说道：“我把你爸气走了。”
敬亭轩睁开眼。
虞淼给他垫了一个枕头。
敬亭轩说：“气走了就气走了。”
听见儿子这么维护自己，敬亭轩很开心，他和虞淼说：“其实我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这些了，我之所以还留在公司里，就是想给你抢下点儿东西。你不要公司，我就卖掉股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听到虞淼说卖股权，敬亭轩挺惊讶，虞淼的想法竟然会和他相同。
虞淼有些难受，明明老爷子什么都懂，却还是不愿意偏心一次，宁愿把虞淼拉进去，把事情复杂化，都不愿意偏心，他想不通是为什么。
明明都是儿子，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差距。
宁愿看着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不愿意好好的对这个有出息的儿子。
敬亭轩大概明白虞淼在想什么，他说：“我爸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和你奶奶性格太像了。”
虞淼不明白：“为什么？”
敬亭轩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一次和儿子交心，竟然是八卦他老妈的事情。
“你奶奶长得漂亮，能力出众，当初他们一起创立公司，虽然老总是我爸，但公司上下的人都比较服我妈。我爸觉得没面子，逼着我妈放弃权利，因为要照顾我，为了家庭和睦，我妈放权回归家庭，公司给我爸做了好几年，没坐起来，我上学之后我妈又回到公司，把公司救回来。但我妈比较强势，我爸觉得抬不起头，丢脸，就和女秘书搞上了。我妈发现了之后，就和我爸离了婚，当时我爸不同意离婚，要离婚就要我妈净身出户，我妈净身出户了，我跟了我妈，至于股份，是我妈从外公那边继承过来的。”
虞淼听完很是无语，不仅是个大渣男，还不要脸，怪不得能这么的偏心。
敬亭轩表情很痛苦：“公司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我妈当年打下了好基础。我之所以回到了家里，进了公司，一开始是不想我妈当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和我爸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当我知道我还有个儿子之后，我就想能为你抢下来一些东西，别给他们糟蹋了。你和我妈是真的很想，很神奇，我没遗传到我妈的外貌，倒是被你遗传了，脾气也像，喜欢硬钢。”
只有在提起儿子和妈妈的时候，敬亭轩的脸上才会有柔情的一面。
“我不是一个好爸爸，但我很希望能好好的弥补你。”
虞淼眼眶一酸，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敬亭轩握住虞淼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就想多给你一些，把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虞淼想起敬亭轩脑袋里的肿瘤，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肿瘤的事情了？”
敬亭轩点头：“年初知道的。”
虞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敬亭轩笑着说：“本来是想今天告诉你，结果直接倒下了，反倒吓着你了。”
“爸，我希望你好好的。”
虞淼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他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敬亭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刚叫我什么？”
虞淼满足他，又喊了一声：“爸。”
敬亭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声爸，整整迟到了30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