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特罗姆瑟也在北极圈里, 但是因为大西洋暖流,这里相对于同纬度的其他地方, 要暖和地多。

  也许是因为极端的天气, 这里的人都比较内向,小岛安静祥和。

  薛流和叶津决定驱车去城区吃饭,再采购一些物资, 之后的几天自己做饭。

  车辆行驶过特罗姆瑟大桥南岸的时候,叶津被一座三角形的棱立建筑吸引了, 苍蓝的天幕笼罩,遒劲的雪山脚下, 白色三角高耸过平房,内部暖黄色的光给它渡上一层圣光,黄、黑、蓝三色的玻璃幕墙渲染出迷离色彩。

  薛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尾扫过那建筑, 一丝异光一闪而过。

  “Artic Cathedral。”薛流给叶津解释,“北极大教堂, 这里的地标。”

  “很好看, ”教堂已经过去了, 叶津回想起那样子,“冰川断裂,冬日极光, 这样的教堂很独特。”

  两人平时都是吃花样丰富的中餐, 而这里的饮食大多是海鲜、熏鱼、驯鹿肉之类的东西, 都不是很对他俩的胃口, 于是两人准备采购一些中式调料和菜肉, 打道回府。

  因为没有手机, 在这个异国他乡要是走丢了还是很可怕, 薛流和叶津手牵着手,形影不离。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两个异国人牵不牵手,也没有人会在意牵手的两个人都是男人。至少,在国内他们还勉强收敛的举动,在这里变得肆无忌惮。

  薛流推着购物车,叶津在薛流和购物车中间,两人一车同时前行,像快乐的小夫妻,一起买菜。

  “你确定我们要自己做饭?”叶津再问了一次。“你会做吗?”

  作为一个吃了快二十年食堂的人,叶津很怀疑自己的动手能力,和薛流同居之后,虽然不吃食堂了,也有阿姨天天上门做饭。

  他自己不会做饭,也没看到薛流做过,哦不对,好像看他烤过披萨,但那次被他妈妈一打断,就忘了吃。

  薛流很有自信:“当然会!我说过啦,你跟我出来带个人就行。”

  “我很疑惑,”叶津突然站定,两个人身体撞在一起,“有人给你做饭,你为什么还要学做饭?”

  “嗨宝贝儿,你这话问得好呆!”薛流看到叶津认真的目光,觉得他很可爱,上手搓了叶津两边脸蛋。

  “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自己做出好吃的东西也很快乐啊,你这问题好像在问‘你为什么要亲自吃饭’,很奇怪啊!”

  叶津继续往前走,说到:“不要模糊逻辑,做饭是别人可以代替的,吃饭是别人不能代替的。”

  “不,对我来说做饭也是别人不可以代替的,因为做饭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叶津挑眉:“那以后叫阿姨别来了,你做饭?”

  “不行,做饭是我生活一部分的一部分。”薛流继续扯歪理,但是两人都笑了,他额头叩在叶津后颈上,把人往前推着走,声音嗡嗡的,重新回答那个问题,“可能是为了做饭给你吃的这一天吧。”

  到结账地方,那一块摆了很多冰钓器具,薛流突发奇想,指了指那堆商品,说到:“整一套,我们回去钓鱼。”

  如果只是叶津一个人,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他没钓过,也绝不会自主地升起试一试的念头。

  薛流喜提一套冰钓设备。

  两个人回到岛上之后,开始准备起下一顿饭。这边的帝王蟹、北极虾都是特产,味道甜美至极,当地人用海水来煮,煮出来就是甜咸的,再蘸上蛋黄酱,绝。

  两个人买到了老干妈和火锅底料,准备虾吃当地口味的,蟹吃江州口味的。材料准备好之后,人还没饿,于是去干点别的。

  比如研究冰钓装备。

  屋内温暖舒适,保温的建筑夹层把寒冷阻隔在外,透过明净的玻璃,可以看到遥遥的灯火,白屋顶,红屋墙,橘色灯光在雪地中沉寂。

  叶津站在窗前,被薛流从背后抱住,温暖的双手探进毛衣的下摆。薛流的鼻尖在他后颈长出的碎发间磨蹭。

  薛流:“我们钓鱼吧。”

  叶津:“好。”

  因为暖流,大海没有结冰,从叶津他们的木屋到桥对面的木屋之间,泛着波光。

  海泊封冻,冰面结到十厘米左右,打下去就可以钓鱼。

  低温让生物变得迟钝,想要沉睡,零度以下的冰口会不断结冰,又被人为不断扩开,钢硬的冰镩微微加热后,更易打洞,镩头在冰口处旋转,摩挲,缓缓向下深入。

  薛流扶着冰镩狠狠下捣,冰渣溅了起来,叶津想要闪躲,仰头发出呜咽声,但为了防止再度结冰,薛流捂住了叶津的嘴,更加用力。

  只要十厘米,冰层就可以打穿,而冰镩还没有完全探下去。

  带着乳白色冰渣的海水随着冰镩的起伏被带了出来,一浪一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冰口彻底打开了,薛流提着冰镩往上拉,白色的海水涌出来。

  冰尖之上,爱和痛交结缠绵,吻和泪都滚烫。

  外面风雪太大,冰口打好之后,叶津清俊的脸有种淬冰的美感,已经冻得鼻头和眼尾泛起绯红,双眼湿润带着泪意。

  薛流支起吊杆,等待被冻傻的鱼上钩。

  然后他转身抱住了叶津,亲吻他的眼角:“乖啊,辛苦你了。”

  这地方的海鱼真不错,又大又肥,肉质鲜美,吊了三条鱼之后,薛流收杆,准备做饭。

  叶津累得不想说话,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抬头就可以看到在开放厨房忙碌的薛流。

  那个傻逼。哦,叶津虽然努力在改,但个别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他傻逼。

  那个傻逼戴起围腰之后,还真的有居家男人的风范,最近很流行什么民族服饰落手舞,江州男性的落手舞就是一身粉色格子围裙加锅铲。

  “薛流。”叶津支起身,手掌抵在下巴上,喊了一声。

  薛流闻声抬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应声:“咋啦宝贝!”

  叶津:“你左手掌心朝上,往前面滑一下。”

  薛流照做,叶津四处摸索了一下,想起来手机被薛流收了。叶津:“算了,你继续炒菜吧。”

  薛流没多话,继续埋头炒菜。

  叶津突然觉得这一刻很好,说不上来哪里好,但就是好。

  别人看他,看他光鲜亮丽的外表,看他优秀与否,看他家世如何,看他体不体面。

  只有薛流看他,是看叶津,是叶津这个灵魂。

  薛流不会询问他动作的理由,接纳他所有的脆弱、痛苦和沮丧,不要他抹平棱角,而是要他毫无伪装。

  没有薛流的前三十五年,人生像是残缺了一块,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团圆。

  两菜一汤,麻辣帝王蟹,白灼北极虾蘸蛋黄酱,豆腐海鱼汤,江州男人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哈,他真会做饭。

  “啊——”

  薛流徒手剥虾,举到叶津嘴边。叶津咬断虾尾,吃得理所当然。

  两人坐在落地窗边吃饭。

  浩瀚苍穹之上,是灿烂星河,宇宙广袤而隐秘,宇宙会不会寂寞?会不会羡慕这一刻的浪漫,哪怕它拥有永恒。

  宝绿幽深的极光想水蛇一样流动,昭示着世界依然在变化,他们并没有停留在这一刻。

  叶津吃着薛流做的饭,看着眼前的人和窗外的景,忽然间感觉心中涌动。

  “薛流。”叶津沙着嗓子喊他。

  薛流如叶津料想一般抬起头:“啊?”

  “回国以后,我们互相签署意定监护吧。”叶津说得平静,没人知道他心里卷起了怎样的汹涌波涛,但浪花打向了对岸。

  《民法典》第三十三条:“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可以与其近亲属、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事先协商,以书面形式确定自己的监护人,在自己丧失或者部分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由该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

  换句话说——我们结婚吧。

  从此以后,让法律为我对你的责任做个见证,当你老去,当你失去行为能力,当你不能再自主,让我来为你办完人间余下的事。

  对面的大傻子“啪嗒”一声丢了筷子,哭丧着一张脸起身。

  叶津还没反应过来,脸庞又被高高捧起,嘴唇被狠狠碾吻,一边作痛,一边迎上微凉的液体。

  这人又哭了吗?

  叶津被勒得喘不过气,嘴里还有麻辣蟹的辣味,辣得他想咳,只有一个劲儿拍薛流的背,拍了半天毫无反应。

  可能薛流终于感觉到怀里的人要被亲背过气儿了,才把人放开。

  “咳咳咳……你下次可以不以不要亲这么勇……”叶津拍着胸膛。

  一抬眸,看到薛流满脸泪痕的脸,霎时愣住,只是签个意定监护……至于吗?

  “气死我啦!”薛流大吼一声。

  “啊?我又怎么了?”

  薛流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无能狂怒:“我准备求婚的!被你抢先了!气死啦气死啦!”

  “哦……”叶津缓缓伸出自己的手,“那你忘掉刚才我说的话,现在求吧。”

  “啊啊啊!叶津你有没有看过被人求婚啊!我还没求你怎么就伸手了!”

  “……不好意思,没看过。”叶津悻悻地把手收回来。

  薛流背过身,独自擦拭脸上的泪痕。叶津翻了个白眼,都怪自己想一出是一出,要说也该等到吃完饭。

  叶津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哭包,于是小心翼翼:“要不我们先吃饭?”

  “叶津!”薛流突然转过身,吼了一声。

  “我在。”因为薛流站着,叶津也站了起来,和他面对面。

  薛流慢慢打开那个盒子,如果叶津没记错,这是他们面基那天,在酒店里,阿强准备的,只是还没打开,就被薛流气急败坏地收了起来。

  里面是一只大钻戒,真实诚啊。

  薛流单膝跪地,仰望着叶津,那目光好像在仰望神祇,虔诚而真挚,他知道叶津会答应,但此刻,依然表现得像讨要星辰。

  “叶津,我们结婚吧。”

  “薛流,我愿意。”

  薛流取出大钻戒,套进叶津的无名指,该说不说,大小还很合适,阿强记一功。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薛流自说自话,迅速起身,抱住叶津的头开始啃。

  灵魂和灵魂早就在一起了。但生活需要仪式感,人需要生机。

  灿漫的银河、绚烂的极光、冰川、风雪、无尽的黑暗和时间,都是他们的婚书。

  万家灯火,叶津终于有了属于他的一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憋出来了,因为一直觉得纯撒糖写出来会很干瘪,但是今天听到一首歌,写着写着他们脱离我的掌控了,本来设想的是薛流在户外布置惊喜,给叶津求婚,结果变成了在平凡生活的某一刻,叶津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好像最后还是纯撒糖)

  顺便,还记得他俩在古镇确定关系那段吗!江风、人群、夜灯,一刻也可以成为漫长的永恒。这里对标那一幕,一日浪漫过一百年(这句是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