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人哭得太伤心, 直白的控诉入耳,叶津一时有点不敢继续推他了, 突然, 一股力揪着他的衣领往上拔,叶津整个人被拉起来坐在床上,而薛流膝盖分开, 跪在叶津腿的两侧,把他夹在中间。

  叶津被薛流拉近, 感受到对方依旧喘促的气,以及还在往他手背上滴的眼泪。

  下巴一疼, 被迫攫到一个高高扬起头颅的姿势。

  薛流好像压抑着怒气,像一头风雨中的猛兽,酝酿着撕碎他的情绪。沉重的,甚至模棱中带着一点恨意的□□, 在叶津的面庞上灼烧,疾风骤雨之后是雷霆。

  叶津被薛流禁锢着, 有些害怕, 他怕薛流粗鲁起来他反抗不了。

  然而薛流在剧烈的喘息中, 撒了好一会儿金豆子,颤抖幅度却小了很多,叶津想伸手拍拍他的背, 安抚一下。

  挟住叶津下颌的手突然松了。

  “姓叶的, 你要是把我气死了, 就再找不到人这么喜欢你了!”

  在叶津的手马上就要摸到薛流的一刹那, 薛流翻身下床, 踩着拖鞋跨哒跨哒地回了自己的床。

  叶津:“……”

  他们离得这么近, 他当然感觉到了薛流的变化。但是薛流说出最后那句话, 叶津似乎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又跑了。

  薛流很在意,在叶文翰打过来的时候,自己推开他的事,他今天晚上重复了太多次“你还推我”,这个动作像是一个雷点。

  叶津脑中又回想起薛流那剖心剖肺的五连问——我是你的谁啊?我算什么啊?我该被你推开?为什么你还要说自己处理啊?你能不能让我和你站一起啊?

  这是他今晚愤怒的原因,并且在刚刚,甚至激怒他第二次。

  但是他最后还是停了手,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到自己事,除了右边肩膀上这个牙印,“嘶……”叶津活动了一下右胳膊,这人属狗的吧。

  都是因为喜欢罢了,喜欢,所以舍不得,就算是生闷气,也舍不得伤害到他。

  叶津蜷起膝盖,沉沉叹了口气,然后赤脚往薛流那边走,走到快靠近床的时候,那人突然转身抓起枕头朝他扔过来:

  “爬!你就是欺负老子喜欢你!”——江州话都气出来了。

  薛流四仰八叉占了大半张床,硬着脖子把叶津盯着。

  叶津反应迅速,凌空一抓,稳稳抓住薛流扔过来的枕头,继续往前走,走到床边,把枕头放薛流身侧,然后无视薛流的怒瞪,躺了上去,还把薛流往角落里挤。

  躺平之后,叶津才缓缓出声:“不要气了,他的手脚多重我知道,我不可能让他在你外公的寿宴上打你。成熟一点,薛流。”

  薛流怒极反笑:“那你就让我看着他那么打你?你想过我什么心情吗?叶津,你要是看到我被打成你这样,你怎么想?成熟可不是当一只特立独行的刺猬。”

  “我要是看到你被打成这样……”叶津转过头,对上薛流那双墨色的眼睛,“我会很心痛。”

  “你就舍得我心痛?”

  “舍不得。”叶津的手探进薛流的被单下,轻轻抓住他的温热细腻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摩挲,“那我能怎么办?”

  “要么一起跑,要么一起挨打,不准一个人面对。”薛流的手像一个陷阱,突然抓住来偷食的小动物。

  两只手紧紧抓在一起,

  叶津:“那我下次注意,好吧?”

  薛流:“不是注意,是必须,如果我们俩在一起了,还要独自面对这些事,那我们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呢?那和单身一人有什么区别呢?”

  “叶津,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你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太独了,独得像在装逼。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但是你已经不再需要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了,你懂吗?”

  “别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把事扛了就是负责任,那只会感动自己,那才是最自私的!”

  “你要脱下原先厚厚的茧,你要习惯收起一半的锋芒,给我让出一个位置,不能再事事想着你要怎么去面对,而是我们怎么面对。”

  “可以吗?”

  薛流温柔到几乎要化掉的声线,透过黑夜传进叶津的耳朵里,他说了那么多个祈使句,然后问他——可以吗?

  字字句句都割在他心上,是啊,是他自己还没放得开,还没有从心里把薛流当成同甘共苦的那个人,借着舍不得的由头,做着更伤害他的事。

  如果今天是薛流对他说“你别来”,他也一定难受得要死。

  可以吗?

  谁能够拒绝呢?

  这个转变或许不那么快,但却很必要。

  “好。”

  薛流太好了,好得让他想把人关起来,当做珍宝一样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这感觉就像是,他曾仰望的月光,竟有一天落在了掌心。

  他曾自卑于自己是自缚的茧,而薛流是明艳自由的蝴蝶,这天晚上,他终于可以和薛流一起飞了。

  “以后还推我吗?”

  -“不推了。”

  “我是你什么人啊?”

  -“呃……我爱人?”

  “我是将来要和你埋一起的人。”

  -“好。”

  终于解气的薛流撩开被子,把人裹了进来,说道:“周二没课也没门诊,我们回去见他们吧。”

  “好。”

  -

  格勒山上,薛流和叶津走了没多久,项兰陪着项绍元一一送客,薛漱和叶萱也在。

  叶萱回忆起刚才薛流说的话,他说他天生就是弯的,而自己和薛漱,是超声刀的合作谈成之后才搞到一起的,那之前……岂不是,她哥……

  “薛漱。”“啊?”

  “之前奥库提斯招标的时候,薛流给你说我们家的好话了吗?”

  “……”薛漱闭上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叶伯棠和叶文翰这父子俩还在包厢里大眼瞪小眼。

  叶伯棠了解叶津的性格,他认定了一件事,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甚至在他和叶文翰这种恶劣的关系下,并不能用亲情来要挟他,当然,叶文翰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叶伯棠也清楚叶文翰是个什么犟骨头,他的思想比自己这个老头儿还陈腐,一横一竖、条条框框都要写得清清楚楚,用强权和武力管儿子,哪有这样管儿子的啊。

  并且,不爱接受新东西。

  所以叶津跟他闹僵的时候,叶伯棠就觉得叶文翰活该。哎,不过话又说回来,手心手背都是肉。

  既然叶津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手就别伸那么长了,是好是坏、是福是祸,都要他们自己去经历,家长又不可能操心一辈子。

  相比起儿子,叶伯棠其实更愿意相信孙子。

  “老大,要我说,你就别反对了,趁这个机会,和叶津缓和缓和关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臭德性。”

  叶文翰脸色还是灰沉沉的,不爽道:“哪有您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叶伯棠讪笑一声:“嗨?你不就这样说叶津吗?”

  “我都是为他好!希望他更努力一点!”叶文翰拍着大腿给自己辩解。

  “他三十五岁的人了,好不好他自己心里没数啊,你看看这些年他开心了吗?你开心了吗?我说他那个闷葫芦性格就是你给逼出来,叶津小时候多活泼一孩子啊!都怪你!”

  “哎……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嘛。”

  叶伯棠拐杖在地上敲几下,继续训话:“这一屋子人就你在反对,你反对也没用,我看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薛流那孩子……既然是项老弟的外孙,那人肯定是没得说的。”

  “可他俩都是男人啊!这男人和男人……我不能让他往火坑里跳啊!”

  “得了吧!”叶伯棠压碗喝茶,“我看你才是火坑,那什么男人的事儿我也不懂,但问题是你也拦不住他俩啊。现在社会也不一样了,真要有什么人欺负他俩,你这个当爹的不会欺负回去啊!你怎么盯着叶津整呢!”

  “越说越气,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叶文翰被骂得灰头土脸,一点儿首长威风都没了,儿子在爹面前始终是儿子。

  “那我抱不上孙子了,你抱不上曾孙了。”叶文翰妄图用孩子来挣得一点支持。

  “嘿,叶萱和薛漱的孩子不是我曾孙啊?”叶伯棠白了他一眼,“你之前还说没女的瞧得上你儿子呢。”

  “这薛家人烧啥高香了?就拐咱叶家的。”叶文翰心里其实觉得谁都配不上他儿子,话到嘴边总会反过来。

  “薛家人没烧高香,可能是因为他俩外公救了你老爹我的命。”

  -

  一家人重新约了谈论这件事的时间,星期二上午。

  项兰走之前本来想单独和叶文翰说两句,但是看到他那个凶巴巴的眼神,又把话咽了下去,还是等到周二吧。

  现在项绍元生日过完了,两个老的该见的面也见了,等叶文翰办完他的事儿,就该麻溜回京了。

  所以星期二不管谈成个什么样子,叶津和薛流似乎都天高皇帝远,出来得不到独独这一位的祝福。

  星期一的早上,助手带着文件来跟叶文翰汇报,说找到当年救他那个好心路人了。

  经过医疗系统里面的电子病历,和病案室存档的纸质病历,以及划卡预存住院费的那张卡的卡号,三重对比,确定救他的是一个叫薛流的人。

  “什么?”叶文翰一把夺过助手递来的病历复印件。

  ——到院时间20XX年8月23日。到院情况:危■重□急□一般□。转运途中情况:心肺复苏■吸氧■气管插管□……

  ——联系人:薛流。联系电话:185xxxxxxxx。

  “电话打没有?”叶文翰看着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有点犯晕,“打得通吗?”

  “还没打,老爷。”

  “来,你来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