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历经十二个小时的车程，一行人终于抵达峄城。
峄城的路不好走，再往上车开不上去, 只能在镇上找好地方停车, 然后步行上山。
浅音今天为了方便没有穿高跟鞋，套的是高帮马丁靴, 饶是如此，她一脚踩下去, 依旧险些没抬起来。
下雨让山路变得格外难走。
陈澈就站在她的身侧, 见状赶紧扶住她，凑到她身侧耳语：“我背你？”
浅音不是矫情的性格，何况在场这么多人自家的员工在场, 纵使她们不介意, 她也要注意影响。
她想了想, 轻轻朝陈澈摇头，示意她自己可以。
陈澈在超市里的回答，她只当陈澈是在开玩笑, 并没有当真, 直到他晚上回去开始收拾行李, 浅音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浅音并非出去玩，见陈澈收拾行李, 她忙着制止：“我自己可以, 你不用跟过去哒。”
陈澈起身捏了捏她的脸, 回：“我带团队过去看看助学金的事情。”
陈澈跟她一样，都是为了公事, 浅音自然没理由拒绝, 两家公司的团队索性并到一起, 直接合作。
知晓内情的偷偷交换眼色，不知道内情的只当两家公司开始合作。
两家领头人走在前面，背后有些活泼的员工开始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咱们陈总跟你们浅总站一块还挺搭的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别乱说，我们浅总很挑的，跟着她两年也没见谁入过她的眼。”
“这点跟我们陈总有的一拼。”
“哎，这两人，还真是搭啊。”
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大家仗着上山深一脚浅一脚的动静，便肆无忌惮讨论起自家的老板。
这次跟来的都是公司的老员工，倒还真有胆量调侃几句。
陈澈听着还挺高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浅音忍不住掐了他的手臂一下，陈澈“嘶”一声，转眸看向她，“别虐待员工啊小浅总。”
最后三个字被他拉长，浅音莫名摸了摸耳朵，“你、你管管你的员工。”
“怎么了？”陈澈挺疑惑的样子，“他们有哪里说得不对吗？咱俩不是本来就挺般配的么？”
浅音气急：“陈澈，你别装糊涂！”
小姑娘眼睛清凌凌的，含着雨雾，陈澈伸手想摸小姑娘的头发，被她偏头躲开，陈澈笑了下：“这些都是跟着我打江山的老员工，人家随口说两句我哪能真的管。”
浅音：“……”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浅音还是不怎么高兴，她往外偏了偏，企图离陈澈远一点。
陈澈伸手直接将人给捞了回去，“别乱动，再摔成狗啃泥。”
浅音看了眼地下软烂的泥土，感觉陈澈说的这句话很有可能成为现实，她没再挣扎，继续扶着他的手臂往上走。
山上是她们停靠在峄城的这个小镇上唯一的一所学校。
浅音越往上走，心情莫名愈加失落。
这样的路，她爬上来一次都觉得困难，这些孩子为了读书每天都要爬一遍，人与人的有些差距，果真从出生就拉开了。
浅音更加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幸福，觉得自己幸福的同时又有点罪恶感，为什么她这么幸福，有的孩子却连上学都困难呢。
陈澈看出她的情绪，暗暗握住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太自责。”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姑娘特别勇敢，很多时候，见识到的越多越容易不开心，许多人到最后可能会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导致崩溃。
他的小姑娘敢迈出这一步，真的很了不起。
他为她骄傲。
她们一行人终于爬上山的时候，学校刚刚放学，各种年龄的孩子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峄城路不好走，很少有外地人过来，尤其这些外地人看着很像城里人，孩子们虽然好奇，却没有人敢大着胆子上前。
浅音朝一个小小的怯生生望着她的小女孩招手，她的眼睛很好看，纵使衣裳灰扑扑的，圆圆的眼睛却似乎透着碎光。
见浅音朝她招手，她不敢上前，把另一个男孩子推过来，小声用蹩脚的普通话跟浅音说：“哥哥。”
那个男孩子抬手就拍女孩子的头，像是责怪她将他推出来。
小女孩委屈极了，咬住嘴唇，不敢再说话。
浅音上前，攥住男孩子的手腕制止他，是跟他商量的语气：“不要欺负妹妹，下次见到你，我会再给你一点好东西。”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食和她提前准备的小玩具，浅音将零食递给小女孩，示意她赶紧吃，然后将玩具递给小男孩。
这些玩具去镇上也不一定可以买得到，男孩对玩具的注意力显然要大于零食，他把玩了几下，抬头看浅音：“真的？”
浅音点头：“不会骗你的。”
围观的孩子很多，团队中的人见浅音这样做，许多人效仿，很多孩子都有意外的收获，大家说说笑笑往山下走。
支教老师在简陋的办公室接待了她们，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她的住所，里面用帘子隔开，很小的一块地方划分出居住和办公两个区域。
这位老师姓杨，峄城的这所学校只有她和另外的一位徐老师，徐老师今天下山办事去了，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并不局促，搬出板凳，招呼浅音和陈澈：“两位，坐。”
她昨天才收到消息，没想到这些人今天就到了，她其实内心是有点惊喜的，但是为了怕自己的希望落空，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浅音在工作方面一向不扭捏，她站在门口踢掉马丁靴鞋底的泥土，进去坐下。
“杨老师，您在这里多久了？”
谈事情之前，她也想多了解一点这里的情况。
杨老师似乎有点感慨，半晌才开口：“大概五年吧，本来我的支教时间早就过了，但是峄城这地方太穷了，根本没人来，我放心不下。”
“有一次我都走到镇子口准备乘车去车站，结果突然有个大娘塞给我自家的一颗大白菜，说是我教书不容易，我想了想，扭头又回来了。”
“我要是真走了，这群孩子就完了，什么城里都被我抛到脑后，然后我就在这住了五年。”
浅音暗自打量杨老师，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原因，她看着比她的年龄要苍老一些，但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有信仰。
她想了想开口：“这个镇上一共就那些孩子吗？”
“当然不止。”杨老师微微叹了口气，“顶多一半吧，到年龄了很多孩子就不学了，出去打工。”
浅音：“您们不劝劝吗？”
杨老师看了她一眼，有点恼怒：“劝？怎么没劝？上门做思想工作被人家打出来的次数多着呢，可是我也没办法，读书这东西对她们而言是花钱的玩意，读两年认几个字就行。再往下，就是浪费。”
“我问你，一家人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读书费钱，但出去打工能立刻挣到钱，你选什么？”
浅音意识到自己有点天真，她有点脸红，“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陈澈握住浅音的肩膀，掀眼看了对面的杨老师一眼，面色不虞，带点警告的意思。
杨老师意识到自己这话确实说得过火，她们肯过来已经是难得，她不应该将自己的怨气对准这些人。
杨老师也道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浅音笑笑：“没事，我理解您。”
两人寒暄完，浅音开始切入主题：“这次我们过来，主要是想要对峄城的学校进行长期的捐赠，这是我们走访的第一个地方，捐赠内容主要包括女孩子的生理用品，孩子们的衣物，学习用品，一切跟学习有关的您都可以告诉我，我这边会安排。”
陈澈补充：“我这边需要一份成绩单，包括已经辍学的那些孩子，如果她们愿意回来上学，学费这边我可以全包，生活费也能适当提供一些。”
陈澈刚说完，徐老师出现在门口，他跟杨老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进门赶忙招呼浅音她们。
他的开心溢于言表，进屏风内翻了半天，翻出一盒茶叶，拿开水滚过，再端到两人的面前。
他只倒了两杯，并没有给自己和杨老师准备。
“老杨。”她过去亲昵地在杨老师身旁坐下，数落她，“人来了，你怎么也不倒杯茶？”
浅音：“没关系的。”
杨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介绍：“这是我爱人，我们两个一起维持着这所学校。”
浅音点点头，面向徐老师：“那我接着刚刚的讲，学校设施方面我们也会负责修缮，但是这个耗时太长，这段时间还是要先委屈两位。”
徐老师摆摆手：“说什么委屈不委屈，都住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很多东西纸上谈兵容易，但是真的落实需要敲定无数细节，等浅音确定完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墨黑。
陈澈跟徐老师站在门外，他需要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虽然他们基因会免费资助这些学生，他也不愿意将钱花在不需要的孩子身上。
陈澈没有浅音的感性，他做事看质量看效率，他帮助该帮助的人，不愿接受的他不会强求。
徐老师跟陈澈聊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又保证他会好好劝说这些孩子的家长以及会好好处理这批钱。
陈澈话不多，大多只是听对面的男人侃侃而谈，他单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略微低头看徐老师，不时点点头，泛黄的灯光在他眼镜的边缘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他不爱笑，仅有的柔情也只是面对浅音，然而对面的徐老师丝毫没有被他的外表吓住，反而上前自来熟地似的拍陈澈的肩。
陈澈微挑了下眉，不是不喜欢，而是有点意外。
徐老师盯了他几秒，忽然笑着开口：“小伙子，你喜欢里面的那个姑娘吧？”
陈澈瞬间变得柔和，偏头看眼窗内的浅音，昏黄的灯光给她模糊出一层温柔的轮廓。
半晌，他低头唇角弯了弯：“嗯，是喜欢她。”
却不止是喜欢。
徐老师“嘿”一声，“我们都是男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你这小伙子的心思，怎么样，有没有追到人家小姑娘啊？”
陈澈笑了声：“追到了。”
提到这个话题，他倒是明显来了点兴致，浑身公事公办的那股冷肃劲儿散去不少，他直起身子，挺认真的模样：“你跟杨老师是合适就处着，还是真喜欢？”
这话问着有点唐突，但是徐老师并不介意，他难得能找到个人陪自己唠两句，说起来便没完没了的。
“我们虽然在这小镇上，多少也是个文化人，没感情就处那是万万不行滴。”
“我跟你说。”徐老师挺得意的模样，“我是先来支教的，当时刚来我好一通烦躁，这破地方连个电都经常断，别说手机网络了，结果我烦躁了没一星期，害，来了一水灵灵的小姑娘，我瞬间觉得这趟支教也不算亏。”
徐老师有点羞赧：“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在宜城市区，我从小不算锦衣玉食，也是小康家庭长大的，在这地方，要真没点奔头，实在难坚持。”
“我没那么多崇高的理想，我这趟就是为了给履历加分，结果我遇到她第一天，我就觉得吧，我这个心怦怦跳，恐怕是栽了。”
陈澈捻了捻指尖：“一见钟情？”
徐老师挺得意：“那可不嘛，爱情就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你活那么多年，万事万物眼前过，但你看到这个人，你就觉得对了，我就要她。”
陈澈点头，挺赞同的样子。
徐老师：“她刚来也不开心啊，晚上偷偷躲被窝哭，我就跑去安慰她，一来二去我就表白，结果人不同意，我又伤心又觉得没面子，跑去镇上喝了一瓶二锅头，晕地我没跑得回来，躺路上睡了一晚。”
“也是我命大，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啥事没有，我就寻思着，这人我肯定是要定了，一次不行，就两次呗，两次不行，就三次呗。”
陈澈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徐老师这行径跟自己还真有的一拼。
徐老师话是真的又多又密：“我早上跑回去一看，人家眼睛都红了，见我回来，抓起扫帚把我揍了一顿，打的是真疼，但我心里高兴，嘿嘿直乐，人这是担心我呢。”
“反正老徐我坚持不懈，天天表白，三个月后终于成功抱着美人归，后来支教结束，我想带她回宜城结婚，临到镇子口她反悔了，她还让我一个人走。”
陈澈：“你没走？”
徐老师：“那当然，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把小姑娘丢这儿，再说了，我既然选了她，就得坚定，这点困难算什么，你看咱们在这活得不是挺好的？虽然没钱吧，但是咱们精神丰富啊，再说了，现在还有你们帮忙。”
“真挺好的。”徐老师挺满意。
陈澈：“是不错。”
陈澈想了下，如果小姑娘要抛弃一切，待在这里教书育人，他也一样会心甘情愿留下来。
陈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办过婚礼吗？”
徐老师眼神暗下去一瞬：“没那条件，这点确实是委屈我们家老杨了。”
陈澈：“想办吗？”
徐老师眼睛亮起来：“想啊，老子好歹也是男人，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
然后徐老师又叹了口气：“这里结婚都是随便吃顿饭，没人办婚礼，再远的话，两天没办法来回，还是学校要紧。”
陈澈：“要真有机会，你想怎么办？”
徐老师看了眼窗户内自己的爱人，眼神愈加柔和：“就跟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吧，有花童，婚纱，草地，然后我俩交换戒指。”
小姑娘恰好此时推门出来，两个男人结束对话，分别奔向自己的爱人。
她们今晚势必要在这边过夜，陈澈刚刚打发了一批人下山去找今晚住的地方，现在留下的几位下属都是知晓两人关系的。
浅音也没扭捏，出来便往陈澈身上靠了靠：“好累哦。”
陈澈指尖捻了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我背你下山？”
浅音仰起头看他，挺期待的小眼神：“可是别人会不会笑我呀？”
一开始来的时候，浅音还是挺坚强一人，现在在场的就剩姜楠秦川和俩看着她长大的老员工，就跟自家人似的。
浅音在亲近的人面前倒是没那么想要隐瞒她跟陈澈的关系，毕竟迟早都会知道。
陈澈捏她的鼻尖：“谁敢。”
他懒散往后看了眼：“你们过五分钟再下来。”
然后一手穿过小姑娘的腿弯，一手托住她的腰，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陈澈在刚刚的几秒钟里改变了主意，还是抱着好，他低头便能看到小姑娘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
陈澈头也没回，大踏步往山下走。
背后是姜楠无法克制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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峄城夜黑得很早，此时不过才六点半，天已经是黑咕隆咚一片，浅音怕黑，但她窝在陈澈的怀里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她腿好酸，现在陈澈抱着她，她一晃一晃的，疲乏散去不少。
工作完毕，身心俱疲，躺在喜欢的人怀里真的好开心。
浅音一时间有点开心过头，她主动昂起上半身，搂住陈澈的脖子，在她的喉结处亲了一口，毫不吝啬地表扬他：“陈澈，你真好。”
黑暗中，浅音看不清陈澈的眼神，只觉得他全身肌肉好像在一瞬间绷紧，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哪怕看不清眼神，浅音也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危险。
她好像有点得意过头了。
怎么办。
浅音咽了咽口水，陈澈这人在那方面真的很难缠，而且他特别知道如何利用他这张脸和她对他的心软，如果他真的想在这里做点什么，浅音觉得自己最终的结果还是由着他。
都说妖女妲己败国，浅音觉得陈澈也可以去当个男妲己，到时候肯定比女的还要厉害。
陈澈脚步没停，只是幽幽盯着她，没有看前面的路。
浅音弱弱出声提醒：“你看看路呀，别再摔个狗啃泥。”
陈澈直接气笑了，突然一手悬空，在浅音还没惊呼出声的时候，他用了点劲拍了一下浅音的屁股，然后稳稳托住她下坠的身体。
浅音的一颗心从上到下，呼吸都屏住了。
她有点气：“你干嘛呀？”
陈澈：“还挺记仇，上山的话下山再还我是吧？”
浅音嘟囔：“早就跟你说我很记仇的，陈总不喜欢的话就退货吧。”
小姑娘挺高傲地将头往旁边一撇，也不靠在陈澈的肩上了，全凭自己腹部的力量兀自悬在空中。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眼又移开，再看一眼又移开，反复几次后，小姑娘似乎气急了，哼了声，再也不看陈澈。
陈澈从她看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好笑，现在见她扭过头去，他更加没忍住笑出了声。
浅音将头转回来，戳他的胸膛：“你干什么呀？”
这个人真的好烦，惹她不高兴也不来哄她，不哄她就算了！他居然还笑她！
小姑娘气鼓鼓地出声：“你再……唔……”
没出口的话被陈澈封在唇舌间，念在后面的同事很快会到的份上，这个吻急促猛烈而又短暂。
陈澈边亲边揉捏她的腰喘//息：“音音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浅音只能被动仰起头承受，差点没呼吸过来，陈澈松开她的时候，她大口大口喘气，屁股不偏不倚打了下不听话的老二。
陈澈“嘶”一声，按住她的身子，挺不要脸地问：“你下半辈子的性//福不要了？”
两人快要到山脚下，陈澈看了眼后面，下属的说话声渐渐逼近，他加快脚步下山，在快要到山底的时候，他抱着浅音去了另一处分岔口。
怕小姑娘害怕，他出声解释：“我问过这里的居民，这条路很安全。”
远处星光点点，近处树影重重，浅音窝在陈澈的怀里小口喘息，脸红到耳尖，没有再吱声。
浅音的后背抵到树，很快陈澈的大手覆过来，粗糙的树皮被炙热取代。
他将浅音的两条腿拨到自己腰侧，另只手也覆上来，浅音轻轻嘤了声，随即咬唇将这道声音吞没。
陈澈头低下来，热气喷洒在她的耳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里亲你。”
是商量的语气，话落，陈澈的吻却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只有天上的星星害羞得一闪一闪的，浅音的眼前也一晃一晃的。
今天真充实啊。
浅音想。
什么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