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肖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
其实一般来说男孩子五岁学琴稍微有点早, 大部分的男孩子都比较调皮，理解能力和专心程度都会比女孩子差一大截。
其实曲栀一开始倒也不是抱着想他成才的心态，只是有时候她在练琴看周肖挺有兴趣的样子, 就时不时会教他一些。
不过都说如果父母是老师的话也并不适合教自己的孩子，因为孩子会把家长和老师的身份混淆。
那上课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就像是平时的练琴, 所以并不会有上课要认真听讲的那种专注力。
后来曲栀没办法，还是找陈一柠来给周肖上课。
不过陈一柠的上课风格也是那种温柔耐心的, 对周肖这种比较调皮的本来就没办法, 加上他是曲栀的孩子，更加不好意思说得太过。
所以周肖学了三个月也并没有什么进展，比起其他学生来说甚至进度更慢。
曲栀每天都会抽空陪周肖练琴。
这不陪不知道，一陪真的每天都感觉自己要高血压了。
每天到时间叫他弹琴，他就开始讲条件, 每次说弹半小时的琴, 其实最后一会儿喝水一会儿上厕所，实际弹足的时间不满十分钟。
而每天就这十几分钟时间, 曲栀都觉得鸡飞狗跳的。
周肖在短短三十分钟练琴时间里第三次想上厕所的时候被曲栀抓住：“你给我回来，今天这条弹完才能去上厕所。”
小周肖在那里耍赖：“可是妈妈, 我现在想上厕所, 很急的！不上就要尿出来了！”
“我才不信你！你五分钟前刚刚上过厕所！”曲栀拼命拽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回拉，“你给我这首曲子弹完才可以去。”
“我不弹了, 我已经弹过好几遍了！”周肖跺了跺脚表示不服。
“可是你都弹的是错的！不可以弹错误的东西！今天一定要把它改对了！”曲栀一狠心把周肖的手敲在琴键上。
“不！可是我就是不想弹！”周肖抽回自己的手，趁曲栀不注意的时候撒腿就跑。
曲栀看着周肖的背影, 长叹一口气。
不过今天她和周肖没力气再战斗下去了，决定放过他, 也放过自己。
晚上把周肖哄睡之后, 曲栀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转头问向周时卿：“那时候你陪晶晶练琴，她听话吗？”
“一开始不怎么听话，后面规矩做好了就还行。”周时卿说。
“怎么做规矩的？”曲栀讨教。
“首先要和她约定好每天的练琴时间，比如那时候我就规定在吃完饭休息十分钟以后，如果她晚了一分钟，那就要补两分钟，这个习惯只要养成了，至少她练琴的时间就固定了;第二步，就是要有惩罚和奖励机制，我记得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玩IPAD，所以我给她的规定就是如果回课全Pass就可以这周多玩一小时Ipad，反之就减少一小时，这个步骤最重要的就是说到做到，不可以明明立下了规矩，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心软屈服，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回课好和不好有什么区别，哭得再凶该惩罚的还是要惩罚;第三个就是要适当的鼓励和批评，让她意识到怎么样是正确的值得表扬的，怎么样做是不对的。”
“哦……”曲栀觉得受益匪浅，甚至想拿笔记本记下来，“不过你那时候都没娃，这种育儿之道都是哪里学来的？”
“管理过几百个人的公司之后，自然能悟出点道理来，”周时卿翻了个身搂住曲栀，“怎么了？宝宝不听话？”
“是啊，每天叫他练琴都跟打仗一样的，不练琴还好，母慈子孝，一练琴，就鸡飞狗跳。”
周时卿轻笑一声：“要不从明天开始我晚上回来陪他练琴吧，感觉他看我应该害怕一些。”
“不用了，”曲栀拉了个长音，“你工作也很辛苦，现在我工作清闲了，带孩子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交给我。”
周时卿一阵心疼：“那要不就找个陪练，也不用自己操心了。”
“那也不行啊……”曲栀叹了口气躺到他怀里，“这种事情还是要父母陪伴才能更好的成长的，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小孩子都不爱练琴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我能坚持下去，不要被他轻易影响和动摇。”
“嗯，你看着决定就好，”周时卿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别勉强自己。”
第二天曲栀调整了心态。
或许陪孩子练琴这件事情就不应该佛系一点。
曲栀今天笑盈盈地对周肖说：“肖肖，我们来练琴了好吗？”
“再等一分钟，等我玩完玩具。”周肖每天都是这么说。
平时曲栀一定会说不可以，现在就要练琴。
不过今天她耐着性子非常好脾气地蹲到她身边看着他在那里玩消防车和救护车，还跟着起哄：“哇，肖肖好厉害哦，以后是不是想开救护车和消防车呀？是不是想做医生或者消防员？”
周肖看了曲栀一眼，冷冷地说：“不想。”
曲栀知道，是因为要叫他弹琴了，这孩子开始闹脾气连问题都不好好回答了。
不过她克制着没有发作，依然笑嘻嘻地看着周肖：“那肖肖长大想干嘛呀？”
“反正不想弹钢琴。”周肖不假思索立刻回道。
“让你弹琴又不是让你以后做钢琴家，只是希望成为你的一个兴趣而已，这样以后你有喜欢的曲子自己可以弹出来，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不是吗？”曲栀循循善诱。
“我不会喜欢钢琴曲的。”周肖没给半点面子。
曲栀终于耐心告罄，把他抓起了来：“好了，一分钟到了，我们去弹琴吧。”
周肖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她抓走，在钢琴前坐下后就开始一脸不开心。
曲栀视若无睹，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来吧，我们今天开始吧，如果今天表现好，妈妈可以奖励你买一个新玩具哦。”
“我不要新玩具，”周肖反向操作，“那我能不弹琴了吗？”
“你一定要和我对着干是吧？？”曲栀抓住他的手狠狠地放到钢琴上，“好了，开始弹琴吧，别废话了。”
周肖坐没坐相心不甘情不愿极其敷衍地弹了几个音，弹完之后作势要离开琴凳。
曲栀一把抓住他：“你不会又要去上厕所了吧？”
周肖愣了愣，油嘴滑舌地说：“我要去喝水。”
“不可以！”曲栀把他按下，“继续弹，你这首曲子都没弹对，今天弹对了才能休息啊！”
曲栀发现之前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没用，真的陪他练琴的时候还是会被他地一些话气到。
如果是其他学生这种态度，曲栀早就甩手不干了。
或者说平时去只看到其他孩子这样子练琴的态度，早就会劝家长不要再坚持了。
这样的孩子就不适合继续学钢琴。
但或许就是所谓的双标吧，发生在别人身上，就觉得不需要在挣扎了，在怎么努力也只是白费，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觉得还想再尝试努力看看，只要自己坚持，就一定可以成功。
曲栀看周肖今天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尝试跟他讲道理：“肖肖，我知道你现在很抵触弹钢琴，觉得它占用了你玩游戏的时间，但是你要知道现在妈妈爸爸做的这些，也都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一技之长，希望你以后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弹钢琴的时候后悔现在没有坚持下去，妈妈一开始也有不喜欢弹钢琴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就放弃了，那妈妈现在也没办法做钢琴老师做钢琴演奏家是不是？”
周肖看似在听她说话，实则在她说完话后，无厘头地问了一句：“今天晚饭吃什么？我想喝鸡汤。”
曲栀长叹了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你都说了这么多次，我要听早听了。”周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曲栀真的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忍不住揪了揪他的手背说，“你到底能不能认认真真完成这件事，如果你钢琴也弹不好，那很有可能以后你学其他的东西也是这种态度，人不可能一辈子只想着玩，你五岁了，到了要学习的年龄了，不能再这么不听话了！成天只想着玩了！”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弹钢琴！是你逼着我要弹钢琴！你喜欢弹你自己去弹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喜欢的事情强加到我的头上！”
周肖耍着性子大声吼完这句话后，空气异常安静。
跟凝固了一样。
房间捏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清晰得有些刺耳。
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刃，插进了曲栀的心里。
她感觉有一股暖流迅速的攀升至眼眶，然后觉得眼角开始渐渐湿润。
曲栀抬起头看向上方，眼睛瞬间红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她回到卧室把房门锁上，然后开始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
其实并不是周肖说的那些话让曲栀觉得生气。
只是，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对自己的妈妈说过一样的话。
最最一开始，她也非常排斥弹琴，甚至那时候有点排斥逼着她弹琴的妈妈。
不过她心里即使一百个不愿意，她的妈妈还是会每天都很有耐心的陪她。
果然，养儿方知父母恩。
以前曲栀没办法体会，现在才终于感受到当时母亲的良苦用心。
只是，一切都晚了。
她突然很想妈妈，突然很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和妈妈顶嘴的时候，跟妈妈说自己错了。
她知道妈妈是为了她好，包括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离不开妈妈那时候对她的期待。
曲栀也不知道蹲坐了多久，突然听到琴房传来了周肖弹钢琴的声音。
估计他也是吓到了，以为曲栀真的是被他气哭了。
曲栀能听出，现在的周肖是真的在认真的练琴。
弹一遍只需要一分钟时间，他就这样一遍接一遍弹了十几分钟没有停。
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那么努力那么专心的在练琴。
果然，孩子总是会在突然的一瞬间，突然改变或者突然开窍。
不过曲栀也知道，这也是偶然的一次，他并没有真正领悟到自己要他学钢琴的原因。
很有可能从明天开始还是会叛逆。
既然他不喜欢，或者说既然他现在不喜欢，那就不用强逼着他去练琴了。
曲栀推开琴房的门，周肖看着曲栀一脸紧张和关心：“妈妈，你没事吧？”
曲栀笑了笑：“没事，从今天起我们就不学钢琴了，好吗？”
周肖有点紧张，以为曲栀这是故意在说反话试探他：“不不，我还是继续练琴吧……”
“不用了，你说的也是，既然你没兴趣的事情，就不用逼迫着你去学习，这样你也累我也累，你不想学就不学了……”曲栀说着收起了谱架上的琴谱。
周肖依然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以为自己闯大祸了。
晚上周时卿回家后看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趁曲栀洗澡的时候偷偷询问了周肖发生了什么。
周肖也没瞒着，老实地说：“爸爸，我今天弹琴惹妈妈生气了。”
“怎么回事？又不乖是不是？”周时卿声音变沉。
“嗯……我把妈妈惹哭了……”
周时卿听了个大概，比起周肖，他更担心的其实是曲栀。
晚上等周肖睡着之后，周时卿装不经意地问：“今天练琴闹矛盾了？”
曲栀看着他：“肖肖跟你说的？”
“嗯，”周时卿点头，眼睛一刻不离开曲栀，“所以，是他欺负你了？”
“不是，不算，”曲栀的表情很轻松，“就是，我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
曲栀微微抬起下巴：“就是，他跟我说了一点那时候我不爱练琴的我对我妈妈说的话，突然让我就意识过来，有时候小孩子的想法和大人的想法真的是不一样的，我觉得那时候如果我妈……没出事，并且继续逼迫我学钢琴的话，我一定会真的讨厌上弹钢琴这件事，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我觉得任何事情让孩子觉得不开心了就不要继续下去了，没有意义，反而有一天等他自己想学了，主动来跟我提的时候，那时候再给他全部的鼓励和支持，就一定会有更好的成绩。”
周时卿搂过她的肩膀，闻了闻她的发香：“你能这么想就好，那就让他先不学了吧，否则每天看他和你闹脾气，也难受。”
“你什么时候有年假呀，要不我们就带肖肖出去玩吧，让他看看更多的世界，也比闷在家里学这个学那个好。”
“只要你开口，我每天都可以是假期。”周时卿在她太阳穴轻轻吻了吻。
“那公司怎么办呀？”
“公司哪有你重要，”周时卿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跟全世界比，一个小小的公司算什么。”
曲栀觉得心情特别好。
原来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换一个方式去思考和处理，就会有不一样的心态和心境。
人有的时候经常会忘了自己的初心。
就像在刚生周肖的时候，曲栀只希望他健康快乐。
而随着他的长大，开始对他的要求和期待就逐渐变多。
却忘了，最开始，只是希望他开心。
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或许会有做的不好的时候。
但是，应该也和孩子一样不断成长。
那天晚上曲栀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梦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陪自己练琴。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曲栀弹了一首她妈妈最喜欢听的《小星星》。
弹完之后，曲栀的妈妈笑着摸了摸曲栀的头对她说：“我们家栀栀弹得真好，以后一定会成为钢琴家的。”
她很想跟妈妈说，她没有让妈妈失望，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