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禾没扭头, 装听不见。
夏灼应该是真的醉了,才会口无遮拦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陆风禾听着她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声音模模糊糊, 听不清,他也心不在焉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说的内容上。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动了动唇,“那你呢。”
如果我说是的话, 你也喜欢我吗。
周围寂静, 连她小声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对他而言每分每秒都像是面临着审判。
半晌没听到回应, 他才转头, 发现夏灼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里还虚虚握着那小半瓶酒。
陆风禾无奈皱了下眉,心想你就不能回答完这句话再睡吗。
随后转念一想, 没听到也好。
说不准她就是句胡话,明天起来就忘了。
夏灼脑子混沌一片, 模糊听到他问了句, 那你呢。
她刚才说了很多句话, 一时间想不起来陆风禾这句指的是什么了。
只觉得很困,很想睡,一边想着坚持一下回自己屋里睡觉, 一边又不受控制的,越睡越沉。
似孤独的船只找到了属于它的港湾, 周身莫名包围着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在这里她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担心。
一觉醒来, 窗外便是明天和未来。
陆风禾怕她待会儿把酒洒身上, 叹了口气, 动作很轻地把那瓶酒从她手里抽走,夏灼身上本是条过膝盖的裙子,被她这么一坐,不知道什么时候裙摆就缩到了大腿处,裙下是两条纤细的腿,在灯下白得晃眼。
他瞧了一眼便匆匆别开,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大晚上孤男寡女的,真敢睡啊你。
陆风禾回卧室拿了条毯子给她盖身上,叉着腰在旁边站了会儿。
他现在怎么办。
把人撂这儿他回卧室关上门睡是不是不太地道。
思前想后,他还是出声叫了下她 ,“夏灼,醒醒,要不你去床上睡。”
跟前睡着的姑娘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睡的很沉。
陆风禾看了她一会儿,也放弃叫人的想法了。
他没和她挨得太近,在地毯上坐下,无聊刷刷手机,等等看她什么时候醒吧。
结果这一等,直接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夏灼虽然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但这一觉睡得莫名踏实,本来是靠着,后来睡着睡着就自觉躺下了,醒来时身上还有条浅灰色的毯子。
她什么时候买过这种颜色的毯子。
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强行唤醒她的大脑,以及在不宽敞的视野中看见还睡着的陆风禾。
他人坐在地毯上,脑袋又枕着胳膊趴着一点沙发,很勉强,也很难受的一个姿势。
夏灼都怀疑他这样是怎么睡得着的。
该不会是看她在这儿睡了,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回房间睡吧。
他什么时候,这么“大义 ”了。
夏灼不想打扰他,又担心他再睡下去这腰和脖子会不会断掉。
最终悄然往那边挪了挪,伸手,轻轻扯了下他衣服,“陆风禾。”
他被人吵醒,嗓子里含糊哼了一声,“别闹。”
陆风禾也睡糊涂了,忘了屋子里还有人,下意识以为是猫在咬他的衣服。
又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好像是句人话,在叫他陆风禾。
所有睡意在这一刻瞬间消散。
是夏灼在叫他。
陆风禾缓缓抬头,就见那姑娘站在跟前,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没话找话地说了句,“醒了。”
是个问句。
一语双关,还顺便问她酒醒了没。
“嗯。”夏灼点头,“醒了。”
一瓶梅子酒,她也没想到真的会醉。
陆风禾手按在后颈,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这姿势睡一觉醒来像浑身散架似的。
他昨天就坐在这儿等,结果等了很久人没等醒,自己先等睡着了。
陆风禾稍稍起身坐沙发上,轻描淡写地扫她眼,“我好歹是个男性,你真敢在我这儿睡,胆儿挺大。”
“哦。”夏灼偏头看他,一脸镇定。
就一个,哦?
陆风禾怀疑她是不是还没醒酒,他说的什么意思她真听懂了吗。
一个花季少女喝了酒直接睡别人家,对方还是个独居男性。
这随随便便就能播两期今日说法。
夏灼又补了句说,“你又不会对我做什么。”
行吧,他就当这是句对他人品的保证。
“昨天晚上你说的话还算数吗。”陆风禾微弓着身,胳膊随意搭在腿上,没什么表情地撂下句话,故意诈她。
想探探她的虚实,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
夏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陆风禾刚说完就想起来一回事,想起之前烧烤店不小心看见她和秦诀的聊天记录,秦诀说什么答应的事情还算不算,后来忙着复习就给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究竟答应别人多少事啊。”陆风禾半真半假,“你之前答应秦诀什么了,就那次烧烤店,他叫你什么夏灼灼。”
夏灼还记得,应的很快,“答应给他讲题啊。”
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过后来秦诀过来找她问数学题,这活儿大部分都被陆风禾给包揽了。
“那你想起昨天晚上答应我什么了吗。”陆风禾作戏做全套,还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轻叹口气,“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
她怎么可能想的起来。
她根本什么都没有答应他。
陆风禾就是笃定了这一点。
至于他最后说了什么,她没听见或是想不起来最好,在宋女士那边,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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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灼回去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神,标准的鹅蛋脸,没什么棱角,头发散下来乌黑柔软,没一点攻击性。
她慢悠悠给牙刷挤上牙膏,塞嘴里,手腕机械地左右动着,脑子才开始慢慢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当时多少是有些醉了,但还没有到断片的程度。
她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很多废话,说什么她小学时候当了三年大队长,袖子上带三道杠,又得过多少次三好学生,高中之前考过多少次全校第一……
等等听起来很像是炫耀的话。
以及非常自信又自恋地问他,陆风禾,你喜欢我啊。
每一句她都记得的,但确实没答应陆风禾什么要求。
夏灼刷牙的动作逐渐慢下来,她想起彻底睡着前好像模糊地听见他说什么,那你呢。
往前能接住这句话的。
只能是她歪着头看他,说“被我说中了”。
那他岂不是变相承认。
真被她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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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禾昨天没回家,宋宛和陆远江已经忍不住在手机上催,说考完了,就回家住段时间。
他正好也想回趟家,看能不能趁热打铁,在宋宛彻底把那件事情揭过去之前,他再旁敲侧击,探探她的口风。
陆风禾把猫放猫包里,拎着回家。
猫两天没吃上猫罐头,那点干巴巴的猫粮已经不能满足它,进门就绕着他脚边转,躺地上露出肚皮开始撒娇。
陆风禾给它开了罐头,才出去到客厅。
半上午的时间,陆远江不在,宋宛在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端出来,放下说,“你爸出差,晚上才能回来。”
“嗯。”他没多大反应地拿了瓣柚子。
高/考/答/案昨天晚上就在网上传开,只不过他是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才顺便点开看了看,并且粗略地估了一下分。
大概570左右。
四中和附中两个班群里都是讨论估分的,他潦草看了一圈发现,好像今年大家分数都挺高。
宋宛不问,只能他主动提了,“妈,我估分了,570。”
宋女士笑了下说,“挺不错的。”
虽然这个分数确实还行,但就算他考370,宋宛也会笑着跟他说,挺不错的。
鼓励式教育,在宋宛和陆远江这儿可以说是发挥到极致了。
考前说过的话,陆风禾眼下又说了遍,“妈,我想报渝大。”
他低头拿了半个橘子在手上,周围安安静静,半天没得到回应,向来有求必应的宋女士也沉默了。
陆风禾没岔开话题绕过去,就这么僵持着,等宋女士松口。
“这个不行。”过了半晌,宋宛说,“只要你待在爸妈身边,听话跟着我们去宁西或者雁平,在那个范围内,我和你爸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宋宛不清楚他为什么非想考渝大,好言劝他,“你是和谁商量好一起考渝大的吗,陈朝阳,还是别的同学,有时候朋友也不是非得上同一所大学,等你去了宁西也会再认识新的朋友,你上了大学想要车,要表,不想住宿可以让你爸在学校附近给你买房子,反正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家里的一切财产都是你的。”
宋女士开出的,确实是非常诱人的条件。
他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有点无力,年初再碰见夏灼之前他从没想过要离开爸妈身边,金丝雀当久了,就随遇而安,觉得这么窝着挺舒服的,不想着飞了。
这个家对他又确实无可挑剔,也没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但夏灼身上那种自由的,热烈的,每次谈到未来眼睛里带有希望的光,又真真切切的吸引着他。
一次又一次的,让他觉得羡慕。
无形之中进一步促使他开口,向宋宛提出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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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两天没下的雨,憋到这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化为一场疾风骤雨。
乌云压城,陆风禾在回筒子楼的半道上被雨困住,随意进去路边一家小店里躲雨。
随后又进来一个女生,应该也是躲雨的,从他身旁经过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陆风禾心不在焉,看见了也没在意。
他出门前“大逆不道”的和宋女士说。
“如果我非要上渝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