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晚熟花>第二章

  伊恩是施德家的一个小小的仆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的手腕突然出现了一圈红痕。一开始伊恩只觉得是不小心擦伤了,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红色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越来越鲜艳,越来越集中。然后,终于,变成了一圈纹路。

  与此同时,伊恩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改变。

  那些改变让伊恩难以启齿,即使伊恩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承认了:自己是一只魅魔。

  魅魔是公认放荡的种族,不过魅魔并不下贱。恰恰相反,由于魅魔集群内部高度团结,且魅魔行事罔顾人伦道德,所以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魅魔的,对于一些公子哥来说有一只专属魅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钱权的表现。

  当然,一般来说也很难有人会和魅魔产生不愉快,毕竟魅魔极其开放,来者不拒,又不在意别人的辱骂。

  大多数魅魔的观念如此开放,是因为魅魔通常由他们的同类扶养,耳濡目染加上生理特征以及社会的印象身份标签等等各种因素造成。但伊恩太晚熟,没有被魅魔发现,也没有自己是魅魔的自觉,因此他的三观自然无法向魅魔靠拢。

  但他的确就是一只魅魔,而且不一般。

  首先,魅魔生育率极其低下,种群数量极度稀少,本身就很罕见。魅魔毕竟要吃精液,如果吃几顿怀一个,那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他们生育率低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当然,人少好统一,魅魔高度一致的文化价值观也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其次,男性魅魔少之又少。平均一万只魅魔里才会有那么一到两只男性魅魔,而魅魔统共也没有多少只。原则上来说魅魔都是女性,男性魅魔算是变异的产物。倒不是说没有以精气为生的男性生物,但魅魔作为被灌注的对象而生,正常来说那类男性不应该成为魅魔而该是别的生物才对。

  再次,伊恩大概是天生就有点缺陷,又因为营养不足发育不良,所以不仅成年了才显现出魅魔出生就该有的特征,而且还不长翅膀不长尾巴,还无法学会魅魔天生就擅长的精神类的魔法。唯一能看出伊恩是魅魔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手腕上的那一圈纹路和那对小小的角了。

  最后,魅魔也分很多个种族,伊恩是赤魅魔,也是魅魔中的少数。赤魅魔的身体对魔力极其敏感,与赤魅魔交合能够一定程度上净化魔力……因此赤魅魔相当吃香。

  但这些对于伊恩来说没一个是好消息,他空有魅魔的身体,却没有魅魔的心。

  魅魔需要吸食精气,伊恩试图通过吃别人自然散发出来的精气来顶肚子,可那些精气缺乏关键的营养,伊恩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然后有一天,伊恩手腕上的纹路突然发烫,他感觉身体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了一样,意识到不妙的他靠着意志硬撑了过去,但他很清楚那一次不是结束,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伊恩翻阅资料,那是魅魔在严重缺乏精气时本能开启的觅食状态,即使魅魔失去意识昏迷,身体也会本能地无差别地渴望精气——伊恩立刻意识到着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如果不采取措施,他会无法控制地搜寻精气,和自己都不认识的附近的陌生人发生关系。

  因为伊恩作为魅魔发育不良,他可以不吃精液只吃精气活下去,但代价就是长时间处于极度缺乏精气的状态,隔一段时间就触发本能。

  对精气的渴望几乎掠夺了伊恩所有的快乐,他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自己随时有可能变成荡妇”的阴影下,每时每刻都得忍受难堪的反应,体会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下贱。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晚上喘口气,第二天又是新的一轮。每天晚上伊恩都会想,今天熬过去了,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

  时间变得漫长又折磨,伊恩逐渐想不起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努力工作的了,光是应对这个身体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太累了。

  终于有一次伊恩没忍住懈怠了,结果就是失去理智的伊恩居然爬上了施德家当权者苏菲斯·施德的床,不仅被修理了一顿,还被发现是一只罕见的男性赤魅魔。

  苏菲斯倒是没要伊恩,而是把伊恩献给了一位大少爷,手无寸铁的伊恩无法反抗,想到自己魅魔的身份,他彻底陷入绝望和自暴自弃中——反正他迟早都会和人发生关系,而且一单发生过一次,身体的渴望就会比现在更加加倍地增长,不如早死早超生。

  被“包装”好送到那个不知名的大少爷床上前,伊恩听到了苏菲斯手下的议论。

  “魅魔真好啊……和人做爱就能吃饱,不用工作挣钱,还能轻松勾搭上大人物。”

  “要是我是魅魔该有多爽啊。”

  “确实,真让人羡慕。”

  魅魔真好。

  魅魔爽。

  魅魔让人羡慕。

  哈……

  哈、哈哈……

  伊恩想笑,可一张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疯狂流淌。

  好疼。

  比发作时还疼。

  原来语言真的是刀子。

  是啊,如果他能像个正经魅魔那样,或许真的会“很爽”。

  坚持了这么久,根本就毫无意义。

  魅魔谈什么贞操,谈什么爱……从一开始就是笑话。

  没有了抵抗意志的伊恩浑浑噩噩地被运到床上,一闻到甜美的精气,他便爬了过去。

  但魔力禁锢住了伊恩,并且夺去了伊恩的意识。

  那个魔力——

  伊恩的内心泛起波澜。

  ……

  ……

  伊恩的身体从小就对魔力非常敏感,只要亲身接触到,他就能轻松记住。

  伊恩是孤儿,被专门的机构捡去作为大家族的仆从来培养,严格训练直至卖出。因为伊恩身体不太好,表现欠佳,很难排上号,最终被当添头一起送了出去。

  在被送出去前,伊恩曾经和一个小少爷有过一面之缘。

  伊恩不知道那个小少爷的名字,也不知道那个小少爷是哪个家族的,只能从外表判断出小少爷似乎是某种他不认识的奇怪的蓝蜥蜴。

  小少爷亲自来挑仆人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他随便指了一个人来考察,那个人正好就是只是在一旁围观着吸取经验的伊恩。虽然伊恩还没学完,不过小少爷指到了,伊恩自然也就被派去配小少爷玩了。

  小少爷很温和,不过伊恩感觉得到小少爷亲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亲切,并不是说小少爷特意这么做,只是小少爷所处的位置让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那种气息。就算小少爷是真心没有摆架子,但有些气质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想法有些观念有些语言表述也是他这个层级的人无法想到的。

  当然,当时的伊恩还太小,他感觉到了那种距离,却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觉。

  伊恩并没有因为这种距离而对小少爷产生厌恶,相反,这种距离让伊恩更清楚小少爷真诚的善意。

  ——这是伊恩第一次被善待。

  巧克力很甜,醇厚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这极致的感受让伊恩几乎诚惶诚恐。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器的东西,明明拿在手上硬邦邦棕乎乎的,可吃到嘴里却是甜丝丝软香香的,还会自动融化,味道往舌头里面喉咙里面渗,吃完了舌头还留着味道。

  这不像是人间的东西,反倒像是从天上偷下来的一样。

  小少爷很中意伊恩,但是伊恩没学完,他只好放弃。不过,他时常来找伊恩玩。

  小少爷很喜欢伊恩做的饼干,每次总要捎带回去一些。

  可惜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小少爷还是要走了,因为家里准备乔迁。

  临走前,伊恩拉住了小少爷的衣角,磕磕绊绊地向小少爷要了一律魔力。

  小少爷很大方地给了,问伊恩想做什么,伊恩却不说话了。

  其实那时伊恩在心里想,等以后赚了钱要买十颗这个神奇的会化的石头送给小少爷。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赚到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遇到小少爷。

  伊恩不敢说出口。小少爷很温和,大概不会笑话他,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很不自量力,说不出口。

  如果哪一天真的做到了,他会主动去兑现的。

  ……

  ……

  是他。

  在清醒和失去意识的短暂间隙中,伊恩终于想起了来了。

  之所以努力工作,是为了回馈当初小少爷对待一无所有的他的善意,为了以后能遇到更多这样的善意。因为只有活着才能遇见不同的人,发生不同的事。甚至,伊恩还想要爱人,想要组建家庭。

  伊恩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次别的家人之间的互动,多少次在过节时黯然神伤又暗含希冀。

  怎么会忘记了呢,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啊。

  在遇到会对自己好的人之前,伊恩想让自己尽量变得好一些,准备好一个能够接受他人善意的、清醒的伊恩,有资格接受爱的伊恩。

  所以,他不能在这里停下。

  或许他管不住自己的身体,饿了就一定是要吃饭的,可是只有自己的心,他想要管住。

  在彻底失去理智前,不能也不该堕落。

  这和别的魅魔如何无关,只和他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