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D厂的一路, 赶上周四的车辆电子限流，两个人在无人车上。
沿途，代步器, 电子城市, 公共系统，减排后的天空映入了眼底。
他们一点半出来时，网上正有事发生。但世上不存在未卜先知，连白英也不知道一个女侠正在出没。
考虑到给脚留个位置, 白英选择在前排。
陈空青跟着上了车。
这么看，他根本没带资料，也没任何项目准备。这不像谈公事, 像纯粹和实习生出去。
但当他连接好wifi, 陈空青下了一个东西。
由于这个App图标是白和蓝, 白英一眼看到了。
是I讯。
一个社交绝缘肯定不知道在网上有个词叫CP。
但他和白英是死敌, 这也是I讯说的。
CKQ从来没把谁当个敌。
他在网民们和自己的眼中, 犹如九重天的神。他目下无尘, 生来无心, 凡间的人和事是不引起他关注的。
但这个神中午刚给WH加了鸡腿。
这件事要是放到网上, 白英相信，比起他俩是相杀关系, 更令人震惊。
白英甚至想把腿拍给全网看看，但想到这么干, 陈大神会把他怎么样, 白英决定低调一次。
不过, 在曾经的他看来, 说自己得冠军, 拍狗和家里的东西, 以及寻找相似兴趣爱好的群体，没什么不对。
科技是新鲜，进步和永不过时，即便某些东西决定了大家所看到的会不一样。
一个人乐于分享，不存在错误性，他也喜欢看别人的另一面。
结果卢总管他叫耍帅，并说他挨点喷，没什么不合理。
人家月收入三千，看到你一双鞋一万，当然不存在平常心，你的分享无形中早触碰了别人的自尊心。
老卢说的没错，不少人从这时讨厌他，并留下芥蒂。
他第一次没去管他人的自尊心，他未来只要哪次不行，人家绝对也不给他自尊心。
除非，你是真正的神，比如CKQ，他干什么，网民从不喷他，大家巴不得见到他露一次脸。
此时，结合他下I讯的举动，白英想，天神这是准备下凡么。
他有点不敢想到时会是什么画面。
白英还马上回忆起大家吃午饭聊自己时，陈空青当时头也不抬的态度。
可白英想告诉对方，小号被抓住，他爹连他都封。
你如果真的是大号回归，能不能先关注下身边追星七年的师弟。
但陈空青没空听他说话，马芳先打来了通讯。
对方的职位是D厂p12，属于该园区负责人之一。她对陈空青的称呼一如既往是CKQ，而非本名。
这个ID，乍一听都是压迫力。
正如很多人也会叫他陈大帝，大家总对这位大帝充满尊敬，并给出服从他指示的行为惯性。
于是当陈空青说，他多带了一个人。
身在高位的马芳立刻同意，她还表示，大家今天在等您过去，话语间在拉近关系。
之后，他们交代好自动驾驶系统去园区。
陈空青很少用车代步，他平常总是步行，相比之下，白英对外环十分熟悉。
前排的实习生对题外话来了一句。
白英：“这个马姐是ACM圈的那个吗？”
陈空青回答是。他又说：“她很有毅力。”
这是白英初次听他评价女性，用的还是这种词。
陈空青给了原因。
“她以前不是D厂的，‘友人’，‘海底捞’是她的研发团队做的。”
“两年前，他们碰上有人搞垄断。马芳向D厂求助，得到收容失业员工的许诺，她开始为那里工作。”
“有现在，是她的坚持，也是这群人自己的努力。”
能收获他的一句半句。
这个团队看来是陈空青心中有所肯定的。
白英同时能猜到马芳的困境是谁帮她走出的，当时一个人在D厂，这剧情简直耳熟到像另一个自己。
……
等二人到了东园区，白英发现陈大帝的粉丝真的是不少。
听说他会来，有两个合并项目组放了假。
白英第一次见识到三四百个工作党得到半天假，会全体不休息的。
更别说，陈空青刚才提过马芳有一个项目在做。
据说，这个组之前已经加班十四个月了。
由于公共系统没有商业利益，全靠国家出钱扶持。
这些人相当于为了普通人过日子在上班。
眼下，二人站在高科技园区。
为了激励创新，D厂会把有些试点成果放在一路上，类似中学的橱窗展示。
途径某处，白英看到了一个绿顶的实验室。
隔着面可参观的玻璃，里面是一个5D城市实景，还有一条把空气质量都还原出来的电子马路。
这对应的是国内的路况。
行人在过马路。
这些路人的脸也是AI用算法写出的。
但他们不在遵守交规，往往是闯红灯，酒醉，突发中老年疾病等小概率。
当陈空青和白英路过，里面模拟了更多现实里的现状。
比如，随地吐痰，见义勇为，又比如，地下积水造成地铁停运，大批车辆随天气临时变化而造成的拥堵。
AI实景里，一个有例假的女子没伞，着急下班，当她摔倒了，头破血流，蹲在路边哭。
为了接孩子，父母在大雨里，焦急到落泪。
与此同时，孩子在雨里，只有小小的身影。
老人在地铁晕倒半小时，周围没人上去，等家人们到了，人已经走了。
这些声音是微弱，但你在生活中一定每天在听。
一个，两个，根本没人在意。
连很多人自己也缺乏同理心。
城市那么大，不可能把每个边角考虑到。
除非，有人去改变，会注意。
否则这些平凡人生命里的一次次困难，无助，失败，终其一生，无人在意。
但没人知道，一个公共系统正存在于这里。
它像一双内里温柔庞大的眼睛，注视着现实中早已不罕见的凡人悲喜。
白英起初觉得它眼熟。
但他看到一些相似点，他马上懂了自己见过这个原型。
他在一个人的地板上见过。
这次，白英也第一次得知了两个功能的名字。
“它们叫玫瑰驾照和红蜻蜓报雨？”
陈空青说。
“这就是尾款。”
这让白英确定了他给D厂做的是地板上写的那两个。
因为，这个公共系统的其中一个功能正对应了玫瑰。
这是一条积分制电子路，行人每遵守一次交规，会在下一次上街时，得到自己脚下一朵玫瑰花的开放。
如果你能长期积累，每次公共系统感应到你的脚步，玫瑰都越来越多。
甚至，当你在任何地方遇到突发疾病，抢劫行凶，性/骚/扰，玫瑰花会有不同变色，挽救你的困境。
至于，另一个功能是全市的变色声控报雨。
蜻蜓总在雨前出现，和玫瑰花一样，如果能通过局部变色使它在每次气象变化前预警，用小型无人机来全市扩散。
这将会大幅度减少天气不好时的事故发生。
这时，二人差不多走到办公区门口。
和常人眼中的半国企不同，一进去，会看到D厂这个容纳五百人的办公区有一台巨型粉色抓娃娃机。
左侧有一张和AI对打的乒乓球桌。
据说是担心上班族缺乏锻炼，马芳才用国球加强员工们的体能。
这里的每个人，也和女领导一样幽默。
大家尽管没有特别外向，各个有些腼腆，但很多人在悄悄往这边友好招手。
有人拿AI屏举‘CKQ，我爱你’。
还有人摆企鹅图，周围是零食。
这时，有个人第一个认出了白英。
“WH？你开始实习啦？”
这种家里人开口关心自己成绩的口气，让白英不认识对方，也必须停了下来。
“是，来学习。”
对方问他。
“最近Q大课多么，马教授还在带学生吗。”
白英这才明白对方原来也是Q大学子之一。
他于是说，带着，师哥你5几。
这位熊猫师哥表示他57。而后，他送了袋锅巴给白英，指指更远处的几个同事。
“咱们项目组的好多哥们儿都夸你有实力。”
闻言，白实习生看过去，发现真的有好几张面孔对他挥手致意。
他们在说。
——Hello，白英。
这很神奇，白英以前从来没确定自己是否有实力。他拿了金牌，也不确定。
但自从来了这里，他第一次听到陌生人夸奖自己的实力，他也开始信了。这就像白英以为的世界，和实际的并不一致。
Hello world，不止是一种意思。
它可能是纸玫瑰，可能是红蜻蜓。
就算你没开一家叫蜜雪冰鹅的自助餐。
你还是可以在未来开同样名字的互联网公司，把你脑子里的一切想法实现，变成现实里有的梦境。
这种情况下，白英亲眼见证了神的另一面。
一个女孩在说。
“虽然马芳姐说不必，但大家还是想感谢您把我们一起介绍到D厂工作。”
那个人回。
“去谢你们的HR，我没超能力，你们完成kpi就行。”
一群人笑了。
这很生活化。
对方在开玩笑。
他和常人一样，那种工作生活间隙所表现出的谈吐与神情，不是神，他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让人感到手心有点毛绒绒的情绪。
哪怕他从不和你笑，灵魂会吸引着你，感叹其中的不可思议。
这就像没名字的公共系统。
你总以为他不存在，不说话，实际上他可能无所不在，他一直身处每个人的身边去看你，像一只只红蜻蜓。
这时，一个员工说。
“既然你难得来，我来请冰淇淋吧，就园区那家kiss me，没到月初，只能一人请一个啊。”
……
这一天，陈空青和马芳很快聊完了。
白英没进去。
他在外头和熊猫师兄，kpi姑娘聊了很久。
他不知道对方的新项目说的怎么样。
但他们和D厂各位说了告别后，去兑了那家叫kiss me的冰淇淋。
为了好心大哥的工资着想，白英刚才没要请客。
但店里不供应勺子，只有单筒式，陈空青只能把白英买的冰淇淋倒放在杯子里，二人一起吃。
这种你一口，我一口，好像小孩子在交换，旁边一个职工家的小姑娘对他妈妈在撒娇，请kiss me，请kiss me。
吃着吃着，牛奶融化了一点。
有人看到了，他低下头，嘴碰到杯子一边。
不久前，白英也碰过这个地方。
他们吻了同一个冰淇淋。
这使得白英的心脏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手心毛绒绒的感觉加剧了，他突然也想学小朋友说话。
但到他们吃完，陈空青却说他可以直接下班，不必跟着自己回公司，还补充道：
“你明天也不用来公司，等周末过了，到下周四你再来。”
一听到这个，白英差点以为被开除了。
他出于实习生的身份问，一个礼拜除了周末，还有周一到周三可以上班工作。
这一次，陈空青把他还给了现实世界。
“一个人的一礼拜不是全用来上班。周一给老师，周二给室友，周三给父母，周末给自己，这些人会在下班后，等着你回去。”
“工作占用了你一天。”
“我现在不需要白英了，大家才需要你。”
……
一个半小时后，陈鹏的母亲从菜市场回家，在楼下碰到了一个人。
起初，她不认识对方。
她走近，才发现二人是一起上去的，这人还买了活虾和一条鲈鱼。
老奶奶很喜欢吃这个。
但一个老人家平时很喜欢吃什么，也不能告诉儿女。
她总会说，我不爱吃，你们多吃点。
没人会在乎她想吃鲈鱼。
老奶奶怀疑，这人可能想到她家敲门卖保健品，但对方帅的过分，有双很好看的眼睛，老人家并不笨，她觉得帅哥不至于伤天害理。
她不是老古董，她懂得怎么在社会中生存下去。
很多人可能已经忘记，她这种年纪曾被人叫过00后，老人家如今想起，偶尔觉得这个叫法很有趣。
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幽默感在变化，渐渐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懂有趣在哪里了。
她再也不是00后了，但谁又来读懂她这颗年老的心呢。
放在今天，老奶奶冥冥中想起儿子曾和她说过的一群人。
据说，这群人可以。
这时，像是为了验证这个说法，老奶奶看到了自家楼上。
刘峥穿着围裙，探出头，为二人开门。
他在等鱼。
00后的老奶奶小太阳般笑了起来。
她知道，今天的晚饭又可以吃到最喜欢的东西了。
于是，她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
“你好啊。”
“空青。”
作者有话要说：
kiss me~
嘿，这个暗搓搓的kiss浪漫嘛。我在亲吻冰淇淋，也在吻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