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大今年的授牌活动办在了酒店。

  论和媒体的关系,B厂当居国内第一。今天这波,B厂也把有名气点的高校队伍们都拉过来,让平台和赞助商一次性来了个大联欢。

  这是为了给后续的省队赛拉冠名,也是娱乐业被监管的当下,试图培养出新型的粉丝经济。

  会场内,到场的各高校ACM选手穿着花色队服,脸嫩到洗面奶都不用,却几乎是从每省高考前三选拔的。

  十一楼某洗手间,Q大的这三个也在,他们还在干类似小学生躲厕所吃东西的事。

  要说喜来登就是不一般,光熏香能把人鼻子给堵塞,是比他们三个穷学生高级多了。

  授牌将在七点开始。

  冠军队会提前四小时到场,白英却临时说自己得晚半小时,让他俩先换衣服。

  可说实在的,在莫斯科时还没那么明显。

  等回了国,展神和施予乐才意识到第一次拿冠军的不便,记者那么多,谁敢下楼吃饭。

  直到白英卡点出现,把二人叫出来。

  他俩的好队友先把减负宠物包一拉,让一个狗脑袋钻出来,展神和saa顿时如释负重地笑了:

  “BUG!你来了!快让哥哥们抱抱!”

  三人和地上的小博美玩了起来。

  这只狗叫BUG,是白英起的。小时候的白英很怕生人,他妈妈才送了只博美给他,BUG天生亲人,展神和saa也喜欢得不得了。

  更令人感动的是,白英知道酒店楼下的自助只提供给其他省队的人,还带了家里的饭菜。

  三个小伙子赶忙躲厕所里来,论吃的,他们最爱的永远是家常菜。

  这么看,展神长太高了,健康阳光的身材,站着像座塔。

  施予乐在用块泡菜逗狗。

  他们三个没用公筷,用手抓着吃。

  展神还超老大地塞了一口给白英,帮拧开饮料说:

  “老幺,你说你早上四点就回了趟家?这些还是你一个人做的?你到底睡了多久?”

  施予乐也超好奇:“不会是我说要吃饭包吧?可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我好像老听你在叫谁。”

  白英一僵。

  一想到那个梦和今早回家的原因,他不说话。BUG和两个队友盯着他。

  可白英真的很难解释昨晚自己变成了一台AI,头上还疑似顶着十斤洗衣粉,最后看着一个人把枕头都哭湿了的梦。

  他梦到了暗恋七年的对象,却连在梦里拉住对方表白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更失败的是,等醒来后,白AI只记得那袋洗衣粉是真的重,至于其他‘暧昧’,一个没有。

  这种梦太难以启齿。

  十八岁、性取向为男的少男开始找起了面子:“我没叫谁,我就是今天想早点起床洗衣服。”

  结果,队友们秒懂:“哦,洗内裤嘛,你不早说。”

  白老幺:“不是内裤。”是内裤,也许他不用这样了。

  他队友非不信,还表示洗这玩意儿就得大胆洗,一起现来了段鼠来宝。

  “布爱白,一恩英,你是哥哥们的第一名~西一洗,几一机,早起就用洗衣机~”

  白英真想把哥哥们的饭菜都拿走算了。

  等三人终于闹够,该找邓哥了。

  队友们带BUG先去等电梯,白英去丢饮料瓶,落后半步。

  途径走廊,他看到斜对角是盆君子兰,一个男子在和AI通讯屏对话:

  “你要找人曝光,索赔,把这个‘引线’爆出来,我是最好的选择。”

  “你不要钱?只想得到公道和真相?”

  “话别说早了,你朋友发生这种不幸,这可是互联网公司们最怕的东西,为了死者,我们也得拿一笔,你把这事放出来,无论对错,绝对能爆成热度第一,你再考虑考虑。”

  白英发誓,听到这一耳朵是偶然。

  在这里打通讯,这人估计认定十一楼的冠军队休息区是安全的。

  但白英只是个学生,男子的话又怎么听都有股帮人在策划社会事件的蹊跷。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碰上不该听的事了。

  可巧,对方挂完后转身,白英没躲,在原地。结果,身份不明的男子迅速认出了他:

  “WH?”

  和白英想的不同,这人对他没丝毫惊慌。

  因为对方惊讶于是白英,又好像在庆幸还好是白英,那种眼底的危机感消失的速度太快了。

  白英隐隐觉得,这人对他很熟,甚至还对他有点看法。

  十八岁少年的想法,在胸口带电子证的男子之后的语气上更确定了。

  “是你啊,是不是要去准备授牌了,哎~我们十二年第一个ACM冠军,还有,三天热度榜~小伙子好样的。”

  “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姓王,今天也来参加群访,你这波可牛逼了,待会儿给我点面子。”

  “金牌嘛,天之骄子,去台上,可别丢人。”

  这个王天说着抽离搭在白英肩膀上的手,哈哈一下走了。

  那嘴角的讥讽,竟是刺眼。他在用成年人的目光轻松看破白英的年轻气盛,毋庸置疑。

  白英的手心不知为何一紧。

  ……

  陈空青正在去新希望的路上。

  他近年来一次没出席过IT届的所谓贡献者会议。

  但今天他洗了澡,潦草吹过头发,将一件没摘吊牌的衬衫取出来了。

  一穿正装,他那股锋利感马上出来了。瘦削的身材线条反射到镜子里,陈空青又取了不戴多年的眼镜。

  这不是说他有多重视这个奖,而是陈空青有个习惯,他在为每个算法去领奖,这是它们该得的。

  到他系完扣,他擦拭着镜片去收了从公司转寄来的快递。

  会这么早送来,宁工和邱工绝对又留公司睡了。

  等他拿到快递,上头有留言:Hello 陈空青。

  他晃晃盒子的分量,又不像哪家银行办卡送的纪念品。

  此时,AI刚好有两条新通知:第一条,国际象棋赛事112战埃尔法狗惨败;第二条,Q大ACM授牌仅剩两小时开始。

  陈空青撇见了,但仅限一眼。

  考虑到时间问题,他没把快递拆了,而是和手卡一起拿着赶去新希望。

  这个时代罕见的出租车一秒接单后,不到二十秒出现,司机还是个淳朴的中年人。

  陈鹏:“您久等了,车里装AI了,有事会直接报警,我的基因检测报告贴这儿,六种AI付款都行,安全带一定得系啊,这儿还有仙贝,雪饼,客人随便吃,留个通讯以后叫我。”

  这种老派的揽客,陈空青很久没在生活中见了。

  零食的日期并不新,明显无人问津。

  当代人警惕性高,没人会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一个你不熟的司机带来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远比人工智能高。

  但陈空青很给面子地拿了块雪饼。

  陈鹏见了高兴,给今天第一单放了首老歌。

  挂在车里的中国结挂饰在旋转,这时,陈空青才发现他的驾驶座放着不止一张电子驾照。另有个年轻面孔在和他共用这辆车,陈鹏自己带的晚饭还没吃。

  结果,车正往新希望开的好好的。

  陈鹏的AI自动接到个通讯。

  里头是他上高中的儿子,张口对他怒气冲冲来了一句,为什么要碰他的AI。还翻他的搜索记录和游戏卡订单。

  陈鹏也怒了。他甚至没顾后头还有客人,冲儿子吼了回去:

  “我怎么不可以碰!我是你爸!我给你交学费!让你上学!你在网上说我什么!说我有病!你花着我的钱!我让你给你奶奶开一个AI你都不肯!她七十多岁了,花了一辈子养活我们全家,是生我养我的妈!她老了不懂科技,就该挨你的骂!人跟不上时代!就该被淘汰!就该不拖累你们这帮人是不是!”

  他没说完,他儿子早挂了。陈鹏一个父亲憋得满脸通红,心里又怒又疼,眼框竟红了。

  他想哭,碍于面子哭不出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雨刷正对的高楼大厦,斑驳与霓虹照射的世界响彻科技时代的福音。可他却想起小时候,那台遥远的智能手机。

  他还记得,他用那个拍过一朵很好看的葵花。

  但他人过中年,还得生活,还得养妈养儿。所以再苦,陈鹏还是一路坚持着,想把陈空青送到新希望再说。

  他本以为陈空青该给自己刚才的没礼貌打差评了。

  没想到,陈空青直接给他转了二十块,AI还提醒了。

  陈鹏:“这,路……还没到呢,你这……”

  陈空青:“我知道,但你不用照着AI文明用语要求去打折扣,路送到就行,有些规定也是死的。”

  差点老泪纵横的陈鹏一听顿时好多了。

  因为他这人根本也是假大方,他真怕这单最后赚不到一毛钱,白贴了回去。

  陈鹏还听陈空青问:“老太太平时一个人在家是需要AI吗?”

  “……对,你干这行的?”

  陈鹏倒也乐意聊聊他妈和儿子的烦心事。

  他还想起新希望那边都是有钱人,但陈空青应该是个和自己相同阶级的。没别的原因,这人的眼睛是懂人间疾苦的。

  “不算做这行的,但有个朋友开修理店,要是有生意就找他。或者,有任何对AI使用感的意见,也可以打电话找我,什么想法都行。”

  陈空青说完,给陈鹏留了个通讯。

  ……

  陈鹏一走,到他下车,是六点五十。

  他入场晚,当走进入口时,没人拦他。他还遇到了院士。

  院士就是和陈空青一样拿奖的那位八十三岁泰斗。

  这老爷子估计常锻炼。今天是自己走路来的。

  更好笑的是,因为院士穿的是件老头衫,被当成糟老头给拦了。

  一见是陈空青,院士想通过互证来解决麻烦,还无奈地表示他可以拿身份证。

  但事眼看要大了,A厂的商务老总李总亲自来了。

  “院士,陈空青?你们俩怎么在这儿?这门不能走啊,我才让人拦一下,大家是不是都走错了?来这儿来这儿,都没误会什么吧。”

  这危机公关的能力,这位李总是个人才。一场朱门酒肉臭被演绎成如此,陈空青看了都没理由不信。

  他此时想到春夜昨晚说的话。

  可陈空青早知道,这个圈子从不把明面上的东西摆出来。大家出来混,都得先有张皮,谁也别想摸到谁的底。

  尤其,陈空青从前身处某个位置时,他还对这位李总有过一次印象。

  那段时间,A厂开发过一个AI小游戏,叫我是猫。

  当你问AI,How are you。一只AI猫会给你不同的反应。有一个互动性问答,因为过于可爱,导致那年曾小小风靡。

  陈空青还知道这个游戏是一个工程师姑娘独立完成的。

  可他最后一次看到姑娘的名字,是在新闻上。

  据说她在家烧煤气和自己的猫一起死了,死前只留下一封举报信。

  她还告诉了全世界,有个叫李思涵的男人曾强/奸她过三年。

  I讯热度当天爆了。

  网民们扒李思涵是谁,姑娘过去的社会关系,但很神奇,不到六小时,互联网上完全没热度了。

  不巧,这位李总戴的电子牌也写着:李思涵。

  陈空青如果开口问他,How are you。对方应该也不记得我是猫了,这个世界讲法律。

  但陈空青在A厂也没呆多久。

  这位李总还是说了堆常人听了难免感动的话。

  “钢笔收到了么?是忝总挑的,他人在国外,还是差点想来颁奖。这两天的事我听说了,放心,恶臭网民真是太没底线了。是该好好整治下这帮人了。”

  “今天结束聚聚吧,我把你放在最后一个了,上台只是个流程,奖杯就在这里。你的SCI论文我看过,赶上这个关头,太及时了,这是咱们大产业链的荣幸,我自愧不如,当说荣幸啊。”

  “我还记得你喜欢一句话,Hello World,我也喜欢这句,这个世界,早晚是我们的。”

  ……

  一直到陈空青坐在灯熄灭的嘉宾席上,去看着排在倒数第二个的院士上台致辞时,他都没再开口说一句。

  他的膝盖上叠放着一个盒子和银色奖杯,手底没有一丝温度,眼底也没有。

  还没轮到他,陈空青在等。

  但他也不懂手中这座奖杯具体的意义在哪里,他没走,纯粹是他接下来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恰好,前排坐着一对A厂的女技术人员。

  她们在看和这里同步的ACM授牌,还不断把画面放大,想搜索自己的爱豆。

  但她们竟没认出身后的这个就是CKQ。

  陈空青跟着看了一眼,隐约觉得那边的事有些不对。

  画面上是一个白发、蓝眸的影子。

  对方陷于媒体风暴中,明显在一个人硬抗。

  端机中还泄露出一点声音:

  【“我是记者王天,WH,听说竞赛选手们一般对心理素质要求很高,你们队又是今年的冠军,请问你介意接受我一个考验么?”】

  【“比如,就在现场,我把之前网上对你的评价一句句读给你听听怎么样?”】

  【“要不,你给大家说说,你觉得CKQ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喂?WH?WH?怎么不说话?”】

  又是相似的一幕,陈空青这次还是光看着。

  他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听着院士在台上说着这么一段话:

  “谢谢A台以及各位从业者愿意给我的算法模型颁发这个奖,六十年前,我人生第一次得到与之类似的奖,那一次我并没有去成。当时缺席的原因非常简单,我手头正拮据,西装的体面对我却是压力,我太太便说,她要拿出她的公积金,帮我圆梦。”

  “……我拒绝了,我还和她讲,我们两个千万不要活成麦琪的礼物,把自己的东西去为对方而典当,爱情是最应该平等的,等我以后不用穿西装,我一定会把最好的奖杯送给她,比如,今天这个。”

  “如果各位觉得自己的手中还一无所有,也不配拥有爱情,不妨将这个奖杯当做一件礼物,为此向那个人去奔赴。”

  “因为,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一座奖杯。”

  话落,所有人集体开始鼓掌。

  一束光亮了一下,电子入口处和大屏幕上的CKQ同时快要亮了。

  下一个,就是陈空青。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的感情戏进度条仿佛加了乌龟般的慢速,但是下章,下章,又被欺负的海豹真的要亲眼见到师哥本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这篇文的世界观是全新的,所以要铺垫一些故事的基本架构,也必须把这些主要配角都安排好,所以我不想把每个细节错漏。

  记者电话中的那个人是谁,司机的问题,还有我是猫那个女孩会对后面的情节起很多作用。

  而为什么陈空青现在会身处在这种死水般的人生,他和白英以前的那些故事,也会给大家一个合理解释。

  但他真的并非一个无情的人,他的眼睛是懂得疾苦的,好多事,一定会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