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挚悄悄抬眼觑了一眼讲台上正在翻找试卷的老杜，低头解锁了手机，想给许榭回个消息，结果一点开和他的对话窗口，就注意到许榭万年不变的简笔画熊猫头像被换掉了。
不熟悉的人大概看不出来，但方挚一眼就认出了头像里的那道朦胧侧影是自己。
意识到面颊又开始发烫，方挚暗骂自己没出息，把脑袋埋得更深，躲着老杜给许榭发消息。
[FZ.]：哪来的照片？
没头没脑的一句，那边的人却立马意会并给了答复。
[许大佬]：当然是我拍的啊。我手机里有个专属于你的相册，全是你的照片，要不要发给你看看？
他没来得及拒绝，许榭就连发了好几张照片过去。
方挚做贼心虚地又抬眼看了一眼老杜，发觉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又垂下眼，点开许榭发过来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的角度是斜向下俯拍的，纳入镜头里的是自己微垂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他手指一划，翻到了下一张。
这是一张全身照，拍的是自己早操列队时站在人群中的侧影。照片里的少年满脸的漫不经心，微微仰着头，下颌线清晰锋利得似乎可以切割光线。
再下一张，是吃饭时候的自己；再下一张，是在写试卷的自己；再下一张，是瘫在座位上转着笔的自己。
这些照片拍的大多都是侧影，不然就是像素低到几乎就是一团模糊色块的虚影或是特写，光是这么看着，就知道拍摄这些照片的人要么躲在暗处，要么就是站在离被拍摄人很远的地方。
那么谨慎，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怕被发现。
方挚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心酸。他停止了翻看照片，点开打字键盘，迫切地想跟许榭说点什么，结果手指悬停在上面顿了半天，最终只发过去两个字。
[FZ.]：变态。
走廊另一侧的一班教室里，许榭盯着这两个字，轻轻笑了一下。
他寻思今天已经把人逗得很够了，再逗下去怕把人弄上火，于是他准备关了手机好好听课。
结果就在摁灭屏幕的前一刻，方挚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条消息是一张截图，截的是方挚给他改的微信备注——男朋友，后面跟着一个熊猫的表情包。
下一条消息是邀请。
[FZ.]：放假一起去拍照。
许榭怔住，还没理出其中的逻辑来，那条邀请的消息往上一条，又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FZ.]：情侣照。
……太阳。
许大佬敲了敲那三个字，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起了逃课的念头。
方挚捏着手机等回复，忽然惊觉四周安静的有点过分了。
……哦吼。
他心虚地转了转脑袋，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到自己桌脚边，那里赫然停着一双皮鞋。
……抬头还是不抬头，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老杜显然没打算给他选择。见方挚有动静了，老杜敲敲桌子，示意他抬眼：“我站这儿得有五分钟了吧，你是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啊。咱俩之间我也不说什么了，手机拿来吧，放月假的时候找我来拿。”
方挚：“……”
羞愤欲死。
前面的陈木述等老杜收走手机走回讲台后，转过脑袋，一脸的爱莫能助：“方哥，你拿手机干什么呢这么沉迷？我撞你桌子好几下你都没理我。”
方挚愤愤地磨了磨牙：“等一个傻逼的消息。”
某傻逼浑然不觉，直到中午找方挚吃饭受到冷待，他才从陈木述口中了解到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我靠，方哥是真牛，老杜那个气压低的，我隔半个教室都感觉到了，他还贼淡定地趴着看手机。”江岸添油加醋地描述完当时的情况，又贱兮兮地凑到方挚面前，“方哥，是什么好东西啊？能让你这么清心寡欲，热爱学习的人在上课时间拿着手机不放？”
方挚冷哼一声没说话。
陈木述替他回答了：“方哥说他等人消息呢。”
许榭原先还不太明白方挚被没收手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听陈木述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他低头掩饰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借着桌板遮挡，伸手去挠方挚的腰侧。
方挚被他挠得猛地往上一挺。
动作幅度有些大，桌对面的江岸被惊动，疑惑地抬眼：“方哥你怎么了？”
方挚咬牙，愤恨又羞恼地瞪了许榭一眼。
不要脸的许大佬被瞪了也没太大反应，慢悠悠解释道：“哦，有个蚊子在他身上，我帮他拍走了。可能动作太突然，吓到他了。”
解释完，还很不走心地跟方挚道了个歉。
方挚看他脸上毫无愧意还隐隐带着得逞笑容的表情，一阵气闷，带着餐盘一脸不高兴地往边上挪了挪。
珍爱面子，远离许榭。
四人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莫名其妙绕回到了方挚手机被缴这个话题。
江岸不愧是江岸，任何有可能存在八卦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脑回路。这人埋头咬完一块排骨，忽然抬眼，目光直射向方挚。
……这晶晶亮的眼神方挚可太熟悉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岸吐掉嘴里的骨头，又换上那副贱兮兮的表情：“那什么，方哥，谁的消息这么重要啊？还要你老人家上课捧着手机等啊？”
方挚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来了，八卦小雷达的盘问时间。
他快速瞥了身边的许榭一眼，对方正试图把土豆全部压成土豆泥，神态淡定认真，丝毫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好，很好，既然如此，就不能怪他不仁不义了。
方挚喝了一口汤清清嗓子，假装漫不经心道：“许榭的消息。他跟我说他谈恋爱了。我好奇，就多问了几句，没想到老杜就看见了。”
许榭手里压土豆的勺子顿时失了准头，擦着土豆表面滑了出去，打在餐盘上发出“叮”的一声。
他好笑地转头看向方挚，小少年得意地挑了挑眉，脑袋微微往江岸所在的那个方向歪了一下，示意他开始表演。
……好，很好，送上门侃人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许榭倏地笑了，笑得很好看，但方挚总觉得这笑笑得不怀好意。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八卦小雷达就过来了。
“我靠！真的假的？”江岸夸张地喊了一声，散着八卦光芒的眼睛立马转向许榭，“许大佬，是真的吗？”
许榭把目光从方挚身上转开，朝江岸点了点头：“真的。”
方挚：“？？？”
听到许榭居然承认了，方挚立马意识到事情要开始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
江岸一听自己挖到真料了，瞬间来劲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恨不得把许榭对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我靠！是谁？我们学校的还是别的学校的？好不好看？有没有照片？学习成绩好不好？我们认不认识？我天！谈多久了？瞒得够好啊许大佬！你们要上一个大学吗？我靠！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有人又帅成绩又好还有女朋友的啊……”
许榭由着他乱七八糟地问，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回答。
“你们不认识的。”
“我们学校的。”
“当然好看啊。皮肤白五官正气质好，标准冷美人。但我觉得他特别可爱，一逗就脸红。”
“照片……没有。毕竟每天都能见到真人。”
“成绩也好，他特别努力。”
“以后有机会带给你们看，现在毕竟高三嘛，我跟他也不常见面。”
一段话真假参半，成功把江岸和陈木述哄兴奋了，两个人追着他不停地问细节。
许榭也不拒绝，回答的同时还时不时朝方挚投去一个调戏的眼神。
方挚被他看得羞恼，又不敢明面上让他闭嘴，只能暗地里偷摸摸去掐他的手臂。
许榭面上神色不动，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自然地往下垂到桌板下面，扣住方挚那只作乱的手捏了捏。
方挚：“……”
耳边听着某人的侃侃而谈，手又被扣在某个人的掌心里，方挚感觉自己的脸皮又开始发烫了。
好在这回许大佬有点分寸，握着捏了一会儿后就主动放开了，嘴上聊的话题也被他两三句打岔到了别的地方。
今天是正式开课第一天，高三新的课表安排还没下来，所以大家遵守着上学期的课表安排，休息时间还算宽裕。
傍晚时分，温度降了下来，晚饭后那段闲暇时间里，北校区到处都是熟悉校区的人，很是热闹。
许榭陪方挚去充饭卡。方小少爷高中两年了，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次数寥寥无几，直到刚刚嘀卡买饭的时候机器显示余额不足，他才知道自己的饭卡里就剩几毛钱了。
北校区这边是有自动充款机的，许榭替方挚扫码充了两百，偏头看见一旁乖乖拿着饭卡研究的方挚，心里那点流氓气又涌了上来。他勾着方挚的肩膀贴近自己，低声在他耳边讲骚话：“方哥，两百买你一晚上，今晚陪我睡觉好不好？”
方挚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他撩拨着撩拨着撩免疫了，面对他的骚话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这个姿色就值两百？”
许榭一怔，显然对他这么快就成长到能反击的地步感到震惊。
不过许大佬到底是混过几年的人，在流氓这方面显然要比方挚有经验的多。他翘着嘴角，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嘴唇擦着方挚的耳廓，对他说了一大段不堪入耳的浑话。
眼见着小少年的耳朵越来越红，许榭目的达成，心情大好，正想再接再厉，被他揣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谢雯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消息很简短，只有八个字。
[妈]：看见消息速回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