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由不见了？”
“嗯。”许榭帮方挚把整理好的一沓试卷收进桌兜，“不过现在已经回来了……他老是这样，但像这回一声不吭就走那么多天还挺奇怪的……英语的。”
方大佬的书桌收纳能力依旧堪忧，因此第三节 晚自习一下课，许榭就过来帮他收拾了。
“他跟何究和好了吗？”方挚听话地从一大叠杂乱翘角的试卷里挑出英语的递给许榭，看他耐心地一张张抚平。
这个点儿了，又都收拾了一天的东西，北校区的人基本都跑完了。没了嘈切人声，闷热的夏夜便显得格外静谧。
这种静谧总是会催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极易叫人放松心神，不知不觉间，方挚就垂眼盯着许榭抚弄试卷翘脚的手发起了呆。
“不知道。刚刚晚自习上课的时候余由打电话过来叫何究出去，然后两个人就都没了影儿……方哥，翘角我也就忍了，这张是怎么回事儿？”许榭举起方挚刚刚递给他，只剩半张的试卷，指着有明显撕纸痕迹的那条边问他，“另外半张去哪儿了？”
视线里的手突然消失，方挚懵懂地抬起眼，撞上许榭的眼睛后，又心虚地垂眼看桌面：“……好像被我撕下来当草稿纸了……也有可能是被我折成纸飞机飞垃圾桶里去了。”
许榭被他的理由逗得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糟蹋试卷啊？”
“……反正这些都做过了，相当于废纸，我拿来玩玩怎么了？”小少年理直气壮，“有意见？”
“没意见。”许榭任劳任怨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试卷，“但下回再有这种残次品，麻烦您老自己先扔扔成不成？不然咱家的工作量真的很大啊。”
方地主财大气粗，对此控诉不以为然：“等会儿请你吃小馄饨，加虾皮紫菜小葱花。”
“这么奢侈？”
“嗯，工钱。”
十分钟后，许榭跟在方挚身后，沿着小吃街小路回寝的路上，顺便结了自己的工钱。
两人吃完馄饨，临出店门时，方挚顿了一会儿，又转回去追加了两份打包。
面对许榭的惊奇挑眉，解释说：“新室友福利。”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方挚站在出餐台前等馄饨，放松状态下的嘴角自然下垂，显得有些乖：“要住在一起一年呢，别让他们觉得我脾气不好，住个宿舍还住得心惊胆战的。”
许榭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两下，看着因为店内昏黄灯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少年，有点想揉揉他的脑袋。
馄饨打包好了，可能觉得刚刚的理由不符合自己的人设，方挚挠挠脸，又补了一句：“……高三生的心理健康是很重要的，我可不想做罪人。”
说完，小少年像是不好意思，提着两份馄饨快走几步，先行出了店门。
许榭觉得自己很矛盾。此前看方挚孤零零一人，总游离于人群之外，自己想把他拉进来；现在小少年无师自通，自己学会了如何与人交际，融入人群，他却又看不得方挚这么小心翼翼地为别人费心着想。
……看得自己心里发涩，闷闷地痛。
站在原地缓过那阵酸劲儿，许榭急急追上方挚，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侧和他并行。
方挚垂着眼睛，看着地上被路灯映照出的伶仃人影身边渐渐多出的一道影子，低声道：“好慢。”
“想了点事情。”许榭往他身边靠了靠，直至两人影子的肩膀相抵，才柔声说，“……下回不会让你多等了。”
夏夜微风清浅，吹散了白日暑气，掠过少年衣角，撩起一线凉意。
方挚眨了眨眼，往许榭那边更靠近了点，地面光影肩膀的位置互相交错，现实中的人却触及到了一片温热。
许榭开始以为是自己靠得太近，怕方挚反感，就想挪远一点，结果才动动肩膀，对方就轻轻撞了他一下。
“干嘛？”许榭偏头，微烫的呼吸打在两人相触的地方，隔着薄薄一层约等于无的布料，像是直接喷洒在皮肤上。
方挚把头埋得更低了。耳后熟悉热度泛起的时候，他庆幸了一下还好是夜晚，看不太清楚，不至于把自己从未同人说明过的心思卖个干净。
他清了清嗓，为自己找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理由：“冷。”
许榭本来想说靠这么近不好走路，结果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反正方挚也不会察觉自己的心思，那为什么这点甜头自己不收下呢？
想到这儿，他往方挚那边贴得更近了些。
对方又撞了他一下，理直气壮的质问紧随其后：“干嘛？”
许榭轻轻笑了一声：“冷。”
两人保持着肩碰肩的不舒服姿势一直走到寝室楼底下，期间数次差点摔跤，那点零星的小暧昧早就散了。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回到314的时候两位室友已经在了，一个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个在浴室里冲澡。
彭晋看见两人进门，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东西太多了，一直收拾到现在。”许榭边回答，边用眼神示意方挚把馄饨给出去。
结果信誓旦旦说要送福利的小少年临到头却怂了。
他把馄饨藏在背后，碰了碰许榭的手，想让他接手把馄饨送出去。
许榭不接，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方挚被他笑得不惊，本能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榭就往前踏出一步，假装不经意道：“哦，对了，你们吃不吃馄饨？刚刚我跟方挚去馄饨店吃馄饨，他顺手打包了两份，说如果大家饿了可以分着吃。”
虽然描述的与事实有点出入，但方挚还是被卖了个彻底。
彭晋手指一滑，不小心把保命的大招放了出去。
他瞪大眼睛望向提着馄饨走进门的少年，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在游戏，举起手指指向自己，震惊到结巴：“给我……我们啊？”
方挚放馄饨的手一顿，迟疑地“嗯”了一声。
听到回复的彭晋更震惊了，大脑宕机似的重复循环一句话——这就是传闻中那个冷酷狂拽，有心理疾病，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方大佬？
……不像啊。
就在彭晋的世界观崩塌又重建的时候，马临天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擦着头发，抬眼瞧见方挚许榭的时候又匆匆垂下眼，往边上走了走，露出浴室敞开的门：“那个……我洗好了，你们洗吧。”
方挚正愁找不到理由遁逃呢，一听马临天这么说，立马收拾了衣物钻进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彭晋怔愣地看他一连贯镇定中带着慌张的动作，再次向脸上挂着笑的许榭确认：“真是给我们的？”
许榭将方挚的动作尽收眼底，正暗暗失笑，就听见彭晋的问话。他点点头，肯定道：“真的是。说是新室友，大家要在一起相处一年，彼此相互照顾着点。”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断头饭呢。”彭晋抚了抚心口，这才有心情去闻飘散在空气里的香味，“好香啊……本来还没觉得饿的，一闻见味儿肚子就开始叫了。”
刚在洗澡的马临天还不明状况，直到听完已经坐到书桌前开始吸溜馄饨的彭晋的解释，他才慌张地摆摆手：“不不……我不要，你们吃吧。”
“我们吃过了。”社交小达人许榭道，“你别那么紧张，本来就是买给你们吃的。”
彭晋嘴里塞满了馄饨，吃的间隙还不忘自己的游戏。他边打游戏边嘟嘟囔囔道：“害，你就吃吧，这天儿容易放坏，不吃多浪费啊，怎么说也是别人的一片心意啊。”
马临天是个不太会拒绝的人，彭晋又列举了那么多条条框框，于是他犹犹豫豫地就坐下了：“好吧……那，那我把钱给他，留个微信号吧，等我回去有手机了……”
“不用。”听到留微信号，许榭立马打断他的话，“本来就是他请你们吃的，收钱反而不自在了。”
一听可能会让别人不自在，马临天也不敢再提给钱的事，看看彭晋，又看看许榭，最终还是拆开了包装盒。
见两人都成功吃上了馄饨，许榭往浴室那边瞥了一眼。
从刚才起他就发现了，某个口口声声说要洗澡的人根本连浴室花洒都没有开，隔音不算很好的浴室里一点水声都没有。
他微叹一口气，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应该是里面的人踢踏着拖鞋去开花洒了。
几秒钟之后，里面响起了水声。
许榭想象了一下小少年慌乱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隔着浴室门催里面现在应该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脱的人：“方哥快点啊，我身上全是汗，难受死了。”
过了半晌，闷闷的答声才伴着骤然变大的水流声传来：“……知道了。”
许榭的本意是逗逗方挚，结果也不知道对方是没听出他的意思还是怎么，真的就在五分钟之后走出了浴室门。
彼时许榭正在跟何究聊天。
对方发了一张他和余由十指相扣的照片并配字“说了才会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
许榭发了个恭喜的熊猫表情包。
手机那端的人消失了一会儿，一分钟后回：“你不说，不问，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许大佬]：你不是他。
[何]：你也不是他。
许榭盯着这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再然后，方挚就出来了。
许榭慌忙收了手机：“怎么洗这么快？”
“你不是着急洗吗？”方挚头顶着毛巾，从垂至眼前的湿发缝隙间看向许榭，“而且快到熄灯时间了，等会儿就要停热水了……你洗快点儿。”
许榭心虚得要命，也没怎么听方挚说话，嗯嗯啊啊胡乱应了一通之后就跑进了浴室。
……然后，在许大佬抹完沐浴露准备开花洒的时候，灯突然就毫无征兆地灭了，而紧跟其后兜头浇下来的冷水冰得他差点叫出声。
……草。
好在夏天的水不算过分冷，许榭适应了一下水温，摸黑冲完了澡。冲完之后，他正准备穿衣服，结果昏暗中他看向自己平时放衣服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哦，对了，自己躲进来的时候没拿衣服。
……草的平方。
许大佬的视线扫过地上的脏衣篓，在是继续穿浸满汗液的脏衣服还是当一回小变态赤|裸出去两个选项里纠结了一会儿，沉痛地选了后者。
比起穿湿哒哒的脏衣服，还是后者比较容易接受。
……男寝嘛，偶尔光一次也没什么，况且现在熄了灯，黑灯瞎火，不会有人在意到他的。
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许榭悄咪咪将浴室门推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没有人在地面活动，都好好的躺在各自床上，他安下心，推开门蹑手蹑脚地往自己床铺那边挪。
挪到方挚床边的时候，许榭特意观察了一下小少年的状态——还是熟悉的睡姿，哪怕是夏天，也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裹成一个大茧，只露着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在被子外面。
许榭松了一口气，放轻动作，扶着扶梯准备上床铺——
一道光亮乍然射过来。
许大佬像只受惊的兔子，不及探寻光源，就动作迅猛地窜上了自己的床。
脆弱的床被冲击得狠狠一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声。
这番大动静惊动了其他几人，彭晋猛地坐起身，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有人摔了？”
马临天也揉着眼睛，懵懵地睁眼望向光源。
方挚举着手机电筒，抬眼看向自己的上铺：“我怕太黑，你看不见踩空……吓着你了？”
许榭心说可不呢嘛，心脏病差点被你吓出来。
回答的声音却四平八稳：“……有一点。”
“害，原本是被吓着了，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呢。”彭晋了解了事实经过，后怕地拍着胸口躺回去了，“不过许大佬，你被吓着的动静真大。”
许榭：“……”
马临天也赞同地点点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方挚关了手电筒，拉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捂起来，在昏黑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自己失控的心率跳动。
……他看见了。
虽然许某人窜得很快，但自己五点二的视力也不是盖的。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