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暗涌>第26章 寂夜

  猛地睁开双眼,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天花板,心脏在胸膛里失速地疯狂跳动着,陆一寒难受地喘了两口气,一时未能从噩梦里缓过来。

  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半夜三点四十分。

  缓慢地坐起身,陆一寒抹了一把脸,不意外又是满手的汗水。

  他的睡眠质量在近两年里越来越差,即便吃了安眠药辅助入睡,一晚上也会因为做噩梦惊醒两三次。

  曾有一段时间去看过心理医生,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倾诉的人,因此面对自己的心理医生时,他会很理性的把自己的问题列出来,至于原因,他闭口不谈。他并不拒绝或是抗拒和心理医生交流,只是无法把那些事对心理医生说出口,就连自己噩梦的内容,他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治疗自然不会有效果,所幸他也只是失眠严重,并没有其他类似焦虑或抑郁的问题,因此后来他也没有再去看心理医生。

  他也并不适合,长期去看心理医生。

  身边一直有陆则的人,长期去看心理医生,无疑等于直接告诉陆则自己有巨大的弱点,不适合当陆氏未来总裁。他本来已经在走钢丝,实在没必要再给自己制造更多的麻烦和困难。

  失眠对他的影响也并没有那么大。来了美国后,他不仅要为陆氏在海外市场开疆辟土,同时还要完成在美国大学的研究生课程,尽管读的是非全日制研究生课程,但他也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修完全部学分。永远处理不完的事务,开不完的会议还有繁重的课题,不睡觉才是他的常态。毕竟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而他必须把每一分钟都掰开成两分钟在用。

  陆一寒没有呆坐太久就掀开被子下了床,身上只穿着睡裤,光裸的上身从背肌胸肌到腹肌一样不缺。他没有时间每天去健身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的练器械,基本固定早上听秘书汇报时在跑步机上跑四十分钟,然后每周有三天会尽量抽出一小时去拳击馆打拳。他长期休息不足,虽然吃得健康但过于繁忙用餐时间也不稳定,再加上体质问题,基本不可能练出那种肌肉健壮的精壮型身材,但运动量也足够维持现在这样结实精瘦的低体脂。

  下床后就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矗立的高楼大厦,开始思考近来陆氏显露出来的种种问题。

  他最近一直住在公司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除了去上课,几乎没有离开过公司。以往他也经常歇在休息室里,因此这间休息室已经被布置改造得跟一间小公寓差不多。

  在美国的这个分部,如今大体都在他的掌控中。在他作为代表来美国时,陆则收回了小部分傀儡股东手上的股份转到他名下,此后总公司每一次的高层会议,他都以股东身份视频参与了。

  身边仍然有陆则的人,但远在美国,陆则到底是鞭长莫及,他多少有了点私下动作的空间和余地。陆枫然两个被放逐的兄弟,也就是他的大伯和叔叔,在长达两年的互相试探后,他终于和他们达成交易协作,辅助他坐上陆氏总裁的位置,之后他会让几个表兄弟回到陆氏。

  陆则和他签下了协议,他想要取代陆枫然坐上陆氏总裁的位置,而陆则要确保他掌权后不会威胁到自己,或是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比如为了报复而私下动作将陆氏慢慢解体。陆则很谨慎,在商场尔虞我诈多年,又从小看着他长大,很清楚他要比陆枫然来得难控制,因此协议规定了,任何由他经手并与股份相关的投资和决策,最终都必须有陆则的签字,方能执行。

  尽管他手里已经持有陆氏的股份,但他如今到底只是负责海外市场,陆氏现阶段仍是陆则为第一大股东,稳坐董事长位置,其他分散持有股份的股东也大多是陆则阵营,而陆枫然,作为陆氏总裁手上自然也持有股份,而且远比他现在手上的持股多。

  只是最近,他明显感觉陆氏出现了问题。

  他陆一寒把海外分部做得再好,也脱离不开陆氏在国内的总部,因此对于资金流向他不可能不敏感,而近来陆氏能运转的资金,显然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好,他几个项目的运作都明显受到资金上的掣肘。

  并且,陆枫然这两年一直在拓展投资,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刚到美国,未能分出心力时刻关注陆氏在国内的动向,等他在美国这边稳住后,才发现,陆枫然拓展的投资,有不少从长远看必然会亏损。更重要的是,一个跟政府方的长期合作项目,在半年前竟然续约失败。

  在这关口,陆枫然竟然还调配一部分资金支持陆氏旗下的孙公司上市,导致现金流进一步被压缩。

  掐灭指间的残烟,陆一寒又再点了一支新烟,眉心蹙起深刻的皱褶。

  他已经可以确定,陆枫然正在计划些什么,而且,陆则也已经注意到这些不寻常的动作,所以从半年前开始,陆则就在对陆枫然进行权力降级,开始稀释陆枫然这些年来在陆氏内部建立起的属于他自己的管理层。

  只是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陆则的应对,也许已经晚了。物极必反,陆枫然被陆则拿捏在掌心二十多年,兴许从陆枫然把过往真相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游走在崩裂的失控边缘,而陆予晗离开去往德国,且陆则不允许陆枫然再见陆予晗的决定,毫无疑问进一步刺激了陆枫然。

  他还不确定陆枫然到底想干什么,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陆枫然并不像仅仅是想要扳倒陆则,自己成为陆氏的董事长那么简单。

  当初让陆予晗去德国再不能回去,的的确确是他向陆则提出。当时的目的,其一是让陆予晗远离争斗中心,他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将陆予晗放在自己身边,表现出小心保护的姿态反而是下策;其二是向陆则表态他将不再是听话的囚徒,在没有了亲情的弱点后,他会成为陆则希望看到的陆家恶狼;其三是为了让陆枫然明白,他这个二儿子正式宣战,他们父子相争,只要不危及陆氏的根本利益,陆则就不会出手压制。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陆予晗虽然不能回去,但是为了有能力庇护陆予晗,陆枫然不会轻易跟陆则翻脸,对于陆枫然来说,自己的脱离掌控和对抗,虽然成了陆枫然始料未及的威胁,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顾虑到陆予晗,不会真正的反目成仇。

  可是现在,面对陆氏种种不寻常的问题,他忽然不再像之前那么确定和有把握。

  要是,要是在他回去以前,陆枫然真的做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那么到时候……

  用力将尚有一半的烟掐灭在自己掌中,掌心随即传来被烟头烫伤的痛楚,陆一寒努力地将心头的焦虑和烦躁压下,试图靠这种陌生的痛楚让自己冷静下来。

  被烫伤的痛并没有持续很久,十几分钟后,陆一寒徐徐吐出一口气,把掌心被掐灭的烟扔到烟灰缸里,去浴室用清水随意清洗了一下伤口,见虽然伤口出了点血,但并不算多严重后也就没有进一步处理的打算。

  从浴室里出来,陆一寒开了床头灯,拿起他的私人Surface,打开了一个加密文件。

  文件里全都是纪满的照片。

  陆予晗去了德国后,他就没有再和陆予晗直接联系过。陆予晗和方娅结婚的时候,他明面上也没有任何表示。纪满去参加了那场简单而温馨的小婚礼,之后也去看过陆予晗和方娅几次。像当初答应他的那样,每次陆予晗都会注册新的邮箱并且把文件加密,再把自己的IP地址修改,尽可能小心地把纪满的照片发给他。

  纪满读研后,身上褪去了一些青涩的痕迹,渐渐开始有了学者的气质,但笑起来时脸上的小酒窝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且软萌,每次他翻看照片时,都忍不住产生想要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念头。

  陆一寒其实很少翻看纪满的照片,怕自己看得多了,会忍不住去联系;也不敢把照片晒出来整理成相册,怕会不小心被陆则知道。

  每次,都是在自己觉得快要熬不下去,或者是感到特别难受的时候,才会打开这个加密文件,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满心眷恋地悄悄看纪满的照片,以及纪满从前发给他的在西餐厅驻唱的视频录像。

  不知道满满是不是还很喜欢陆予晗,也不知道满满是不是还在讨厌他不想见到他。

  陆一寒把照片一张一张地翻过,嘴角的笑容很温柔,但眼里更多的却是难过。

  纪满这两年的生日礼物,他都是借陆予晗的手送出去。离开后的第一年,他送了一个吉他,今年则送了一个音乐盒。

  那个音乐盒,是他亲手制作。今年因为其中一个项目支线和日本方面有合作,他又去了一趟日本,去的是北海道小樽。日方派人盛情接待,他想起纪满提过喜欢音乐盒,于是找机会暗示了几句,日方接待的人便马上很识趣地带他去了八音盒博物馆,他看到可以自己亲手制作音乐盒,于是改变原来打算直接买一个音乐盒给纪满做生日礼物的决定,然后自己花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八音盒制作体验馆里亲手做了一个音乐盒,最后写下陆予晗在德国的地址邮寄过去。

  陆予晗没有另外特意给他消息,只是纪满收到礼物时的样子,陆予晗都拍了下来发给他。照片里纪满笑得很开心,笑弯的眉眼亮如星辰,就连脸上的小酒窝都特别甜。

  陆一寒想,虽然是以陆予晗的名义送出去的,但,小满满喜欢才最重要。只是明年,他真的不知道要送什么了。

  靠坐在床头看了许久的照片,天亮之际,陆一寒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干净,而后去浴室洗漱一番,出来后换上替换的衬衫西装,将自己恢复成平日里无坚不摧的精干模样,又冲泡了一杯黑咖啡当做早餐,确保已经调整到完全的工作状态,回到办公室里开始投入工作。

  一周后,陆一寒接到陆则的电话,当天便坐上回国的私人飞机。

  再过半月,媒体报道,陆氏继承人陆一寒不日将与汪家千金举行订婚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