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再为刚才的插曲闹别扭，带着小彧匆匆离开游乐园往医院赶。
常嘉年一边盯着路况，一边听程展清讲刚刚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我妈前几天肚子疼得厉害，去县里医院没查出来，今天情况更差了，疼痛一直没缓解，脸色也不好，小阳在村里借了车陪我妈来市医院看看。”
“好，我们也往医院开，你用我手机给我爸打个电话。”
电话打通后常嘉年简单描述了下程母的情况，问他爸爸怎么办。
常父沉默的几秒钟程展清双手交握，紧紧地攥在一起。
“我去问问今天普外谁在值班，一会儿回你电话。”
等待电话的过程车上一片沉默，程彧就坐在后排，听到奶奶生病也很难过，但看着爸爸和小爸凝重的表情也只好保持安静。
电话铃响，常嘉年打开免提。
“直接去三楼普外的办公室找你王夕姐就行，我和她说过了。”
“谢谢叔叔。”程展清很感谢常父，帮他免去了很多手续也节省了很多时间。
常父听到程展清的声音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两拨人在医院汇合，一起去找王医生。
王医生是常父朋友的孩子，比常嘉年年长几岁，两人打小就认识，常嘉年一直叫她姐。她今天不坐诊，刚做完一台手术，看时间还早便留在医院研究病例。
见面后他们没多客套，王医生给程母做了基础检查并开了几张化验单，标了加急，紧赶慢赶在化验科下班前拿到了结果。
在此期间程展清去给妈妈办了住院手续，要不是常父提前打了招呼，普外的病床早就一张不剩了。
眼看天色渐暗，常嘉年打算先送小彧回家。
“车钥匙给你，有车也方便些。”
程展清没有推辞，接过了车钥匙。
“晚上叔叔和小阳住哪里，没地方要不要住家里？”
“刚给他们订好了医院附近的酒店，晚上住那里就行。”
“那你呢？明天还回不回T市？”
“我晚上在医院陪床，明天先不走，等诊断结果出来我再看要不要请假。”
常嘉年点点头：“好，那我们先走，明天我再来看阿姨。有了结果记得和我打个电话。”
程展清说好。
没往外走几步，常嘉年又忍不住走回来，拍拍他的肩说不会有事的。
常嘉年在家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程展清的电话，他想着可能是程展清忙着照顾阿姨忙忘了，于是主动给他打了一个，但是没人接。
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一块大石压在心口让他喘不上气，想来想去他又给他爸打电话问什么情况。
虽说常父不喜欢程展清，但毕竟家人生病，人命关天的事，身为医者，同样也承担着儿子和父亲的角色，他无法不担心程母的情况。他早就打过电话问了病情，心里沉重地说不出话，但没想到程展清没把结果告诉常嘉年，到现在常嘉年都还不知道程母怎么了。
“是胰腺癌，已经到了晚期，，没法做手术根除，只能保守治疗。”
常嘉年握着电话的手满是汗，他爸爸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名词，但就他看来，无疑是在宣判程母的死刑。
常父说，不做手术能活一年都是奇迹了。
常嘉年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已经如此难过，那么程家呢？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常嘉年一夜辗转反侧也没睡好，一早就起床买好早餐往医院赶。
程母休息了一晚，又用过药，看着比昨天刚到医院时好些了，也有精神和他说几句话，相比之下，倒是程展清的状态不太好。
“我和年年说会儿话，你去把你爸叫来陪着我，你回去歇歇吧。”
程展清说好，离开前又看了眼常嘉年。
“好孩子快坐。”程母招呼着常嘉年坐下，“昨天见你的时候我正难受呢，看见你也没和你说上几句。我都听老大说了，替我谢谢你爸爸，帮了我们这么大忙。”
“没事的阿姨，这都是应该帮的，还有什么能帮的我都尽量。”
“真是个好孩子。”程母握住常嘉年的手，笑中带泪，“阿姨特别喜欢你，虽然现在我们不是一家人了，但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孩子来对待的。”
“我也是，阿姨，我特别喜欢您。”
常嘉年记得当初用程母陪嫁的金首饰打的一对儿婚戒，也记得第一次去乡下程母做了一桌子都放不下的菜招待他，受凉发了烧也是程母一直陪在身边…虽然很少见面，但这些美好的记忆常嘉年一直留存在心里，时不时回味。
相比于自己严厉的父母，常嘉年那段时间一直贪恋程母的温柔并十分羡慕程展清。
“阿姨，您一生病我们都很担心您，现在咱们有最好的医生，只要您积极治疗，一定能尽快出院的！”常嘉年给程母打气。
程母释然地笑了笑：“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
“虽然你们都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小病，但我身体不舒服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以前一直都忍着没和他们说过，不过好像忍着忍着就成大病了，我猜，我应该是得了什么癌症吧，到了晚期。”
常嘉年只是震惊了一秒便恢复了平常神色，但程母还是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我总觉得什么事都是忍忍就过去了，有时候忍过去了就是柳暗花明，年轻时我和孩子爸是相亲认识的，他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也不坏，就稀里糊涂在一起了。那时候年轻嘛，总是对爱情还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他爸那张嘴，两片儿一合严得像个保险箱，甜言蜜语一句也不会说，把我气个半死。那时候又不敢轻易离婚，要不然村里十户有九户吃饭的时候都要评判评判这种事，我可受不住这个。我还开导自己说算了，都是自己矫情，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这么想着这日子也过下去了，但有一次我去田里帮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他爸吓坏了，背着我就想往县里医院跑，我骂他傻，让他回家骑三轮车，真是腰也疼肝也疼。”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程母忍不住笑出来：“其实他也不是不爱我，就是不爱表达。当时我下不了床，他连活儿也不干了就在床边守着我，我还偷偷想幸好当时没和他离婚。”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忍。”程母的表情里参杂着一丝苦涩，“现在我和老头子都不年轻了，他心脏也不太好，我总怕我一和他说我身体不舒服，他就紧张得睡不着觉。苦了半辈子的人了，小伤小病也没说的必要。老早前我夜里就被疼醒过，但老头子总是睡不好，我也不想吵醒他，就忍过去了。早知道那时候就该晃醒他让他带我去看病不是，要是这样说不定我还能多活几天。”
“阿姨您别这么说。”常嘉年眼角泛红，“您配合治疗肯定能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吃您做的饭，比我爸妈做得好吃多了。”
程母高兴地拍拍常嘉年的手：“好，好，想吃什么阿姨都给你做。我肯定好好治疗，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有两个那么好的儿子，我还没享够福呢。”
常嘉年又陪着程母说了会儿话，程母有些累了，常嘉年就把床摇平，看着程母睡了。
等程母睡熟，常嘉年从病房里出来，看到了坐在门口长椅上的程展清。
“我妈还好吗？”
常嘉年在他身边坐下：“嗯，吃了饭，和我说了说话，现在睡了。”
“叔叔呢？还是小阳来替你？”
“我爸昨晚没休息好，天亮的时候才睡着，我让小阳买点儿在医院要用的东西，一会儿就来了。”
“行，拿过来的早饭吃了吧？你也多休息休息，你脸色看起来太差了，你倒下了你们家人更得慌。”
程展清扯了扯嘴角。
“我妈她…”
“阿姨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你觉得不接我电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们是离婚了，可那不也是你的妈妈小彧的奶奶吗？你想让我置身事外想让我安心可你真的觉得我会心这么大吗？”
程展清想说不是，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少一个人担心不是更好吗？可他的头晕晕沉沉，眼前有白光闪过，身体不再受他控制。
常嘉年看着倒在自己怀中面色惨白的程展清，喊道：“来人，有人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