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37 25

黎诜亲自把人送走,到最后也没敢跟严琒多说什么,太难了,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几次黎诜都差点绷不住,想问问严琒能不能不走,但严琒那天说的话到现在还历历在目,黎诜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字。严琒的厌恶嫌弃已经很明显了,他怎么好再去自取其辱?所以即使再艰难,也得忍,是他黎诜扔了严琒,他才不是那个没人要的人。

回了家终于不用再装,黎诜疲惫到不行,心口还是难受,一直犯恶心,他怀疑这是心理病, 自从上次和严琒吵完之后,就落了这个毛病,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好。黎诜又去吐了一下,回到床上裹起被子,幸好他还能睡得着,一觉睡醒,天大的事也能过去,所以那个混蛋严琒,就让他见鬼去!

黎诜做了个梦,美梦。他和严琒一起在逛街,还牵了个四五岁的小豆丁,小孩儿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但是长相很甜美,逛了没一会就闹腾走不动,严琒一拎就把人抱了起来,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揽着黎诜的腰,大庭广众不知羞耻,凑过来和黎诜咬耳朵,“主人,好涨了……你要不要帮忙解决一下?”

黎诜不是个矜持的人,却还是被调戏得面颊绯红,后来他俩把孩子送去了托管中心,迫不及待一前一后进了商场的卫生间。

梦里的黎诜吃奶吃得正香,可能嘴巴的动作幅度太大,咂吧咂吧就把自己给弄醒了,屋里很安静,黎诜叼着自己的拇指,只一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烦闷地踢了踢被子,再想睡却是睡不着了。

黎诜只能爬起来去找点消遣,结果发现哪儿都有严琒的影子,更糟糕的是,他对这栋房子的记忆,除了严琒就是父母。比如书房里,黎诜能记得的,要么是他在给严琒念情诗;要么就是那个女人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扇他的耳光。又或者餐厅里,他看着毫不知情的严琒喝下一杯杯牛奶,心中充满期待;夹杂其中的另一种记忆,是一家三口,落针可闻地吃着晚饭,他因为生病浑身无力,拿不住手中的刀叉,掉在餐盘上弄出了叮铃哐啷的嘈杂,黎诜心中惴惴恐慌至极,女人开始歇斯底里般的训斥,男人事不关己,更是嫌弃他们打扰他进食,不悦地 擦了擦嘴,直接起身离开……

黎诜忍不住甩了甩头,真是烦死了,到哪都不得安宁!死都死了干嘛还要记得?走都走了干嘛还要去想着?!他不喜欢这里,他讨厌这里!有个念头悄然浮现,黎诜没有被吓到,虽然疯狂,但他现在需要这个,再这样下去,黎诜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疯掉。

黎诜找来秦叔,让他给家里所有人的人都放几天假,从现在开始清场,所有人必须走,一个也别剩,包括后花园马厩里的两匹马,也弄回马场去。秦叔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颇为担忧,但黎诜看起来很理智,也不像是不想活了的样子,黎诜还笑着说,“秦叔,您相信我,等我做完这件事,就再也不想他们了,您看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这里太冷清太阴森,我一直都不喜欢。”

秦叔膝下无子,把黎诜当儿子一样疼,看他愿意重新开始,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所以立刻就下去办事儿去了。

一直到晚上,家里的生物都清干净了,黎诜再三保证让秦叔放心,他只是想一个人跟这里做个告别,好不容易才把人劝走。这之后黎诜抽了车里汽油,因为不多所以只在一楼会客厅里四处洒了洒,然后黎诜放了一把火。

老式的洋馆都是木质结构,烧得很快,黎诜退出房子,在花园里看着火光跳跃,神色一开始怆然,却很快变得平静,之后看着越烧越旺的火焰不分青红皂白地吞噬一切,黎诜只剩下快意,再没有回忆,再没有束缚,他是真真正正要迎接新生了。

可是为什么……他在流泪?

黎诜抬起头,透过玻璃,看见书架上那一排排的藏书,他不觉得可惜,只是……心脏漏跳瞳孔骤缩,黎诜突然想起来了,他把很重要的东西给忘在里面了!

火是从会客厅烧的,别的地方没有助燃剂,不会蔓延那么快,楼梯离会客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来得及,应该来得及,想到这里黎诜没有犹豫,一头钻进了火场。

……

摆在严琒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接受黎诜的好意,以自由人的身份回家,去和母亲和妹妹团聚,自此与黎诜不相往来。或者回去找黎诜,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然后继续纠缠不清,甚至放下不必要的自尊,心甘情愿继续喝牛奶,把自己为了黎诜变成一个会产乳的男人。

理智告诉严琒应该当断则断,感情却让他无法割舍,他心里有黎诜,他担心他,更放不下他,至少他还欠黎诜一个道歉……

心中有了主意,严琒也渐渐恢复冷静,他从屋檐下走出,抬头看了看这栋大楼,“结契中心”几个大字明明那么显眼,自己刚刚怎么就眼瞎了似的根本没看见?

黎诜这样太让人捉摸不透了,抛弃掉结契的娃娃,他到底怎么想的?严琒伸手摸了摸后颈,没什么特别感觉,他通过大楼的玻璃反射,仔细辨认了一下,一眼就认出来是个“诜”字,严琒心口颤了颤,他瞬间明白了黎诜的想法。

黎诜就是要给他盖个戳,即使已经放他走了,还是要维持这点最后的倔强,他是他买的娃娃,一辈子都是。后颈这个位置,平时看不到也不会想起来,但是看到了,心里必然会种下疙瘩,不管严琒愿意不愿意,总是会记得黎诜。不管是为了留个念想还是为了膈应他,这大概都是黎诜最后的任性了。

严琒想明白这些,只觉得心中酸疼,他连任性都要这般藏着掖着,不该是这样的,那是黎诜啊,骄纵的,跋扈的,何须这般小心翼翼?为什么自己没有宠着他?!

严琒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酸楚,他得回去找他,就算再被扫地出门,也得死皮赖脸,至少要……好好说清楚心里的话。

黎家并不难找,他住了好几个月的洋馆,居然是挺有名的历史建筑物,一搜洋馆,被列为典型的建筑物,就是黎诜的家。虽然知道地方,但要寻过去,严琒却颇废了一番周折。要过轮渡就算了,山上根本不通公共交通,换言之全是私人领地!他翻了一道铁门,只能徒步走上去。

严琒走了很久,天都渐渐黑了,越接近天边却是越亮,好似有火烧云,天空红彤彤一片,严琒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急跑了几步,一颗心就直直提了起来,怎么会着火?!

黎诜……黎诜是不是还在里面?!

严琒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黎诜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场,严琒声嘶力竭地叫了他一声,声音却也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没。严琒怎么也想不到黎诜竟然会想要自杀,顾不得那么多,也跟着追了进去。

火势不算太严重,但留给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严琒先来到游泳池,跳进去把自己弄湿了,爬上来之后,一边脱下湿衣服掩了口鼻,一边寻找黎诜的身影。

他隐约看到他上楼了,因为慌乱和没有头绪,只能挨个屋子找过去,好在书房并不偏僻,严琒很快就找到了像是抱着命根子一样抱着一本厚厚的书,不停呛咳的黎诜。

要是眼睛能骂人,黎诜此刻恐怕要被严琒骂得狗血临头,严琒大步上前,一把拽住黎诜的胳膊,湿衣服不由分说捂到他嘴巴上,直接把人往外扯。

出去很顺利,无惊无险,严琒一路把人拽到花园中央,身上仿佛要将人融化的热浪退去了,严琒才稍微缓过劲来,他吓死了也气死了,用力捏着黎诜的胳膊,一个劲摇晃,“黎诜!你想死?!你是不是疯了!!”

黎诜还懵着,他确实娇气,进去了找到书,一股气散了,才后知后觉开始腿软害怕。即使火还没有烧过来,扑面而来的热浪就已经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有一瞬黎诜确实觉得自己可能走不出去了,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再稍微有神志的时候,只见眼前有个气急败坏的严琒在很凶地质问他,是不是想死,是不是疯了。

黎诜死死抱着他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书,他也分不清这是临终幻觉还是现实,只是看着严琒,突然放声大哭,“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严琒一窒,责备的话语生生噎住,一把将失而复得的人拽进怀里,紧紧拥抱住。颈窝里热烫一片,都是黎诜的眼泪,好像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悉数爆发,黎诜泣不成声,严琒心如刀绞。

片刻之后黎诜一个抽噎,突然没了声息,身体的重量也全然交付过来。

严琒心胆俱裂,霎时全然乱了方寸,“黎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