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女士和季微光到达T城中心医院的时候, 已经是中午两点的。

  这个点却还没吃午饭,季微光竟没有觉得很饿,嘴巴干干的, 有点发苦。

  余女士去报告室找颜扬的妈妈林女士了, 顺便买些食物当午饭。季微光独自走进住院楼的病房, 去找颜扬和颜歆。

  医院的冷气开得很足, 与外面的暑热形成鲜明对比,季微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 颜歆在病床上熟睡着,而颜扬背对着走廊在床边坐着。墨绿色的窗帘将病房外的阳光挡住了大多数,整个室内昏暗又阴沉。

  季微光看了看熟睡的颜歆,没吵醒她,直径走向颜扬身侧。

  他分明有很多话想去问颜扬的, 质问他为什么要搬走?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商量?为什么自以为是擅作主张……

  不过在这种场合下,他又不好将私事挂在嘴边。季微光垂着眼, 没与颜扬交谈,反而拿起床边颜歆的病历报告本。

  颜歆是在辅导班门口突然被人拦住的。

  那人是喵叽喵叽视频网站上一位不知名的小UP主。这位先生之前做了很多期视频,奈何毫无人气,直到有一次扒皮了某位拥有几十万粉丝的网红才猛涨了一波热度。好不容易摸索到了“扒皮有钱可赚”的套路, 他不想放过这次季微光的退网事件, 于是打算亲自调查,来碰碰运气。

  大叔原本是想直接去帝都外国语高中堵季微光的,但他想了想,季微光那么聪明的人, 怎么可能轻易接受采访?又怎么可能随便就说漏嘴……这样不妥, 肯定问不出来什么。

  大叔人住在T城,之前也听说过和季微光闹绯闻的那个小男朋友家也在T城, 还听说那小男友有个在上小学的妹妹。大叔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搞清楚了颜扬的资料(这很容易,毕竟颜扬以前因为连跳两级接受过几次杂志采访),又顺藤摸瓜地摸出来了颜歆,得知这小丫头暑假在某辅导班补数学,大叔就决定来“会一会”她。

  大叔设想地很完美,假装记者向颜歆采访有关季微光和颜扬的事情。毕竟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突然被人拦住提问未必绕的过弯儿来,甜言蜜语或是威逼利诱两句,十有八/九就招了。

  大叔没想到颜歆长得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脾气竟这般倔强。

  好声好气问她,她就冷着脸说“我不知道”;一提到季微光的事,她就口出狂言“关你屁事”;稍微一逼急了,她便拔腿就跑……就连她身边另一个小姑娘也是,态度嚣张,大声嚷嚷:

  “你是干什么来的?你再抓着我朋友不放我就打110了!”

  大叔不想让好不容易逮到的颜歆就这样逃走,稍微有些心急,伸手出去就想把颜歆拽回来。

  颜歆深觉不妙,往后一躲,不料正好被马路牙子旁的石阶绊了一跤,整个人向后倒去。虽说很幸运地没有摔到脑袋,但肩膀却没能幸免,直勾勾地蹭过停在路边某辆摩托车的前挡泥板,给划伤了。

  大夏天的,身上衣服单薄,颜歆今天只穿了一件小吊带。尖锐的挡泥板直勾勾划进肉里,拉扯出一个十厘米长的血口子,脚也在摔倒的过程中扭伤了。

  颜歆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身上的花裙子全弄脏了,索性坐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小伙伴乐乐也吓坏了,大呼小叫地吸引来的许多围观路人和辅导班的老师。

  颜家不是好欺负的,林女士颇宠颜歆,当场就叫来了警察出面解决。

  受了伤的颜歆被送进医院,打了破伤风、胳膊缝了好几针……现在又被送进了外科病房治疗腿伤。而那位惹事生非的大叔被暂时拘留,乐乐也在警察局里帮着录口供。

  大叔跟踪颜歆一事与季微光以及颜扬有直接关系,因此他们二人也被从帝都叫回来,今天下午晚些的时候去警察局录口供。

  季微光看着床上累到睡过去的小姑娘。她肩膀后面缝了针,不能躺着睡觉,只能以一种难受的姿势趴着,同时还得顾及着不触碰到脚上的扭伤。颜歆白嫩的小脸上现在脏兮兮的,眼角还挂着一道泪痕。

  季微光想到寒假他去颜家时,这小姑娘是怎样害羞脸红地叫他“光总”、热情乖巧地帮他收拾房间、悄悄摸摸爬在他耳边说“我哥哥他喜欢你”……多可爱一小妹妹,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季微**得手里冒冷汗,在空调屋里直发抖。他想冲上前去狠狠给那人一拳,大声质问他:

  “瘪三!混账!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别人小姑娘算个鸡儿!”

  季微光跟个炸了毛的猫咪一样捏着拳头坐在颜扬身边,咬牙切齿。

  一张温热的大手伸过来,将季微光被汗水浸湿的手掌盖住,不断摩挲,进行着无声的安抚。

  他心情极差,他很想挣脱,却又不得不在颜扬面前变得老实。

  颜扬的信息素宛若一盆温水,包裹着他,让他不自觉地乖乖听话。

  脖颈后的标记在作祟,季微光在颜扬面前早就没了铠甲。生气也好、质问也罢,全都被本能的温和信任吹得烟消云散了。

  临时标记尚且如此,若有一天被彻底标记了……季微光吓得狠狠摇了摇头。

  他没抽回被颜扬抓住的手,也没回应他的动作,就这样老老实实与他肩并肩坐着,在无声中彼此试探。

  ——为什么要搬走,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昨晚不都还好好的吗?

  ——别多想,微光,信我。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直觉敏锐的季微光才猛地收回了手,老实端坐着。

  开门进来的是余女士,手里提着三份盒饭,其中一份是她自己的,另外两份应该是给季微光和颜扬准备的。颜扬上课中途突然被叫来,坐高铁来比季微光早到没几分钟,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季微光起身,刚想对老妈说一声“咱们去外面吃,别吵到妹妹睡觉”,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便从余女士身后传来。

  “别给他吃饭,活该饿着,一天到晚不干好事!”

  巨大的嗓音几乎充斥了整个病房,季微光皱眉一看,竟是颜扬的妈妈林女士。

  上次去颜扬家,季微光还对颜扬妈留了个“乖乖女”、“老实本分家庭主妇”的好印象,而这会居然在病房里大喊大叫,季微光着实感到不解:您女儿颜歆还在睡觉呢!

  “余姐,你别管颜扬这孩子了,烂泥巴扶不上墙。你对他好,他就只会给你惹麻烦,跟他那没出息的爹一样,白眼狼,恩将仇报!”

  “唉,妹妹你小点声,你家歆歆还在睡觉呢。颜扬怎么不好了?千万别这样说孩子……”余女士被林女士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赶忙低声劝她住嘴,顺便把盒饭递给了季微光和颜扬:“快去外面吃饭去,下午还录口供呢。”

  “都说了你别给他吃了!”林女士一把抢过颜扬的那份盒饭,恶狠狠地甩进病房的垃圾桶,音量丝毫不减:“你对他好、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你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他把你家微光害了!他把他妹妹颜歆也害了!他今天一大早还打电话来找我要钱!要那个渣男留给他的银行卡!”

  “余姐,这么多年他惦记过我和他继父吗?表面上跟个闷葫芦一样,背地里不知都在打着什么龌龊心思。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想赶紧毕业拿着他爹给他的那些烂钱远走高飞呢。他亲爹是那种人,他也不是个好货,赶紧让他滚出你们家,别带坏你家微光了!”

  “本来也没指望我老了以后他养我,他高中毕业了爱上哪上哪儿去,老娘不稀罕!谁知道这小白眼狼竟打起你家微光的主意!拈花惹草的基因和他亲爹一模一样!畜牲!真是畜牲!”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面无表情的颜扬和暴怒的林女士,余女士和季微光整个人都惊呆了。

  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柔端庄的林女士竟能说出这么多不堪入耳的话语。

  没有想到作为母亲,她居然会这样咒骂自己的亲生儿子。

  更没有想到,万众瞩目、全校第一的男神颜扬竟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般侮辱。

  余女士和季微光更弄不明白,颜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心和颜扬爹在一起的是林女士,执意生下颜扬的是林女士,分手回国非要争取抚养权的还是林女士。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颜歆受伤和标记季微光的事儿,也不能全怪颜扬。

  颜扬做错了什么?长得像他亲爹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吗?

  她又到底在骂什么?只因为颜扬要了张他爹留下来的银行卡吗?

  季家母女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病床上的颜歆被母亲的狂怒声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小声嘟哝了句:

  “妈妈,不要骂哥哥。”

  “哥哥?你还叫他哥哥?歆歆,你受这么重的伤全是他害的!”林女士眼眶通红,伸起手来就想狠狠给颜扬一巴掌。

  她被在中途拦住了。

  是季微光。

  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Omega少年正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瞪着她,向护犊子一样挡在颜扬面前:

  “阿姨,您说够了没?”

  “微光……”余女士想上前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阿姨,你他妈的说够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季微光:我养大的崽子我要护一辈子,其他人都靠边站!

  (季某人只有在颜扬面前是O,在别处都可攻可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