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三羊就这样沿着来时的足迹,慢慢返回帐篷边。

  江彧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他们每走几步,一只小羊就会神秘消失。

  走到最后,跟着裘世焕的,只剩下了一头。

  当裘世焕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怎么也甩不掉那只小羊时,江彧及时上前制止,避免裘世焕将小羊一脚踢开。

  无奈的小朋友只好抱起羊羔,坐在野餐垫上吃起了烤羊肉串。

  小羊温顺地待在少年的臂弯里,不吵不闹,享受地用脑袋顶顶对方的胸膛。

  它偶尔抖动耳朵,乱甩尾巴,将一绺金发当成稻草啃咬。

  说真的,这只小羊不止看上去格外笨拙,它的后腿也没发育好,走路不大稳。不止如此,小羊的舌头吐了小半截出来,还长了双对眼。

  江彧看着那呆傻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你从哪儿偷来的小羊啊?”他戳了一下小羊的脑袋,小家伙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能张嘴啃他。看着急得尾巴直转圈的小羊崽,江彧忍俊不禁,“怎么傻乎乎的?”

  “大叔又污蔑,我才没有偷小羊呢。它看起来那么笨,根本用不着偷吧?是这家伙一直跟着我,还老往我身上贴啦。”裘世焕试着咬了一口羊肉,被烫得捂着嘴,连连吹气,“——呼,就是,呼,赶也赶不走嘛。”

  “你给它喂点东西吧。”江彧打开餐盒,盒子里都是清洗干净的生菜叶,“等到露营结束,我们先去基地问问那边的状况。这小家伙估计是他们放上来的小羊崽,看上去断奶没有多久。要是现在赶走,它可能会迷路的。”

  裘世焕刚抓起一片,傻乎乎的小羊就急忙探头,啃下他手里的菜叶子。

  “所以我们要带着这个很笨的家伙吗?哇,大叔,你看你看——”裘世焕戳戳羊鼻子,“好好玩哦。”

  对眼小羊被他戳得连连翕张鼻孔,打了个喷嚏。

  然后津津有味地嚼着生菜,眼睛几乎凑到一个焦点上去。

  “好啦,不许在人家吃饭的时候乱逗,唾沫星子乱飞。”

  “我要再玩一会儿。”裘世焕刚想伸手戳戳小羊的耳朵,却在半途被江彧截住了,“——大叔,小气鬼,居然袒护一只笨羊。”

  “瞎说什么呢?你不是平常最讲卫生了吗?快去洗手然后吃东西。”

  江彧抓下少年的手,英勇地救下了可怜的小羊羔。

  那吐着舌头的小羊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摇头晃脑,跌跌撞撞又打了个喷嚏,直接将脑袋埋进餐盒大快朵颐。

  裘世焕将手浸在盆里,一边盯着扭动身体的小羊,一边在小板凳上伸直双腿。

  “大叔,我们给它洗个澡怎么样?”

  “但这不是我们的小羊。”江彧无奈地看着他,“我们不可以擅作主张,知道吗?”

  “可是它臭烘烘的。”裘世焕更用力地伸直双腿,最后一下几乎荡过腹部,“我不要和这么臭又这么傻的羊待在一起,它至少得有一点让人满意吧?”

  江彧知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按照裘世焕的脾性,可能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他抓了抓后脑,思索一阵。还是向对方的任性妥协了。

  “我记得今天带了个派不上用场的塑料盆。小朋友,你要是真嫌弃它脏,不如你帮它洗?”

  “嗯,我来!我要洗小羊!”

  裘世焕伸出双臂,猛地把咩咩叫的小羊羔举过头顶。

  -

  洗小羊的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

  期间,那只笨笨的小羊羔还甩动尾巴,企图在盆里当众排泄,结果被裘世焕眼疾手快地对准屁股,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小羊受了惊吓,撅着肿了半边的屁股蹦进森林,直到方便完又冲洗几回,才继续开始清洗。

  裘世焕一直洗到细雨降临。

  那场雨落下的时候,江彧急忙回去收拾东西。

  裘世焕自然也擦擦手跟了上去。

  可怜的小羊羔就这样被遗忘在原地。

  带着满身泡沫,在雨里瑟瑟发抖了好久。

  等食物和用具都抢救进了帐篷内,两人在里面依偎着歇了下来。

  他们仰头观赏了五分钟左右的雨景,裘世焕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兀自剥开一根火腿肠,自顾自挑出里面的玉米粒。

  江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疑惑地拉开帐篷拉链,只往外瞧了那么一眼。

  那只被洗得雪白的小羊羔缩在盆里,朝着他们的方向焦躁地咩咩叫唤。

  它到处张望,低于正常水平的小脑袋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线,只能发出细弱又无助的叫声。

  “世焕,小羊还在外面呢!”

  “我知道。”裘世焕咬了一口火腿肠,不解地眨眨眼睛,“大叔,怎么了吗?”

  “是你说要带它去洗澡,结果一下雨都不把人家带回来啊?”

  “为什么要带回来?”裘世焕理直气壮,“反正不会死,等雨停了再说嘛。”

  “你这孩子——算了。”

  江彧连忙顶着越下越大的雨水跑出去,将浑身湿透的小家伙抱回帐篷。

  好在小羊很配合,没有甩水,也没有踢他。江彧这才拿起一条一次性毛巾,甩到小家伙背上,用力擦拭着对方腹部和腿脚的湿毛。

  裘世焕好奇地捏着耷拉下来的羊耳朵,看着小羊焦躁不安地蹬起蹄子,不断扭过脑袋拒绝的模样。

  “大叔,它好像很不开心耶。它在跟我生气吗?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真是任性。”

  “当然不开心啦。”江彧正在擦拭小羊的脖子,“你把它一个小家伙丢在雨里,还故意装作把它忘了。换你,你能开心?还大言不惭说别人任性?”

  “啊!大叔为了一只又难看又笨的羊说我,我记住了。”

  “行吧,你记着吧。”江彧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连别人名字都记不住的小家伙,我倒要看看能记多久的仇。”

  -

  毛发擦到半干后,小羊总算脱离了江彧的钳制,四蹄并用,欢腾地蹦跶两下。可小家伙还是不长记性,三两步还没迈完,又兴冲冲地调转方向,耷拉着舌头往裘世焕腿上踩去。

  “大叔。”

  裘世焕一把捏住羊耳朵,把憨头憨脑的小羊按倒在一堆湿毛巾里。

  “嗯?”

  江彧正脱去被小羊弄湿的上衣,露出结实的上身。

  除去套头衫时,双臂自然摆出一个伸展动作,线条流畅的肌肉微微绷紧。

  裘世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他情不自禁地夹紧膝盖。

  固执的小羊最终战胜了一瞬的迟疑,但裘世焕没有再用强硬的力道拒绝它。

  毕竟,这种烦人又弱小的生物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不经意间,就又被它舔了脸颊。

  “大叔带了画架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要不要打发一下时间?”

  江彧看着他用食指逗弄小羊,只好俯下身去,一把搬出了防水包里的画具。

  甫一抬眼,外衫已然褪下肩头,完美又性感的男性身躯一览无遗。

  当对艺术的向往与灵感演化为情欲,这具肌肉分明,锻炼到挑不出一丝缺陷的身体,便不再掩饰那种攻击性。

  同性之间的欣赏总是这样,直白而忠于欲望。

  想着想着,江彧惊讶地发现,他的男孩似乎越来越蛊惑人心了。

  那颗鲜红欲滴的禁果依旧高悬在枝头,伸手可得。

  一次触碰可能换来一场旖旎的梦境,一次吸吮可能带来无上的满足。

  当沾染颜料的画笔勾勒出腹肌鲜明的轮廓。江彧伸出手,按向那团尚未干涸的肉色颜料。

  画上的人影微微颤抖,阴影又一次朝着别的方向伸展。

  吻痕像生出了一株蔷薇,沿着脖筋一路生长,在锁骨与胸膛绽放,在肋部结出一个艳红的花苞。他忍不住抚上那株乱颤的花枝,大肆盛放的蓓蕾快要抵达哆嗦的腿肚。

  指腹下,连同血管也颤栗不止。

  江彧再也无法抵挡脑内汹涌的热浪。

  他丢开画笔,按住了还没来得及调色的,少年腰上的一朵淤青。

  -

  那张画作黏答答的。

  画框被一只大汗淋漓的手抓住,五指上的戒指亮得有些吓人。支角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颜料未干的油画用了很多手法来模糊暗部的轮廓,构成一种不定的虚实。

  少年端坐在画布中央。直光在他的脸颊、肩膀与足尖形成近乎炙热的明暗对比,仿佛陋室透入的一缕晨光。

  背景的色块由灰色构成,还没有经过什么细致处理,仅仅勾勒出一些模糊的几何形状。

  新一轮的浪潮打乱了思绪。

  在一道又一道狂浪打来的时刻,徒劳乱抓的手指不慎挤到一管印度红。

  似乎是在找寻支点,找寻一切能攀附的东西,手指在地上胡乱抓抹。

  掌心溅起汗水,溅起那团暗红的颜料,就连指甲都沾染上蔷薇花的色泽。

  手的主人好像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冲击,青色的血管在皮下明显浮出。

  可手指能抓住什么东西呢?摇摇欲坠的画框?还是——

  一瞬间,意识被什么东西剥夺得干干净净。

  随着一阵低低的呼痛,颤抖的指尖无意识抓向画布。它的主人身体绷直,一下子捏紧了画框边缘。

  而下一秒来临时,手指又无力地跌落下来,却恰好在画中少年的唇角留下一抹痕迹,红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