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点半,厚重的布帘被人拉到了一旁。

  裘世焕在满室阳光里难受地轻哼,他将脑袋拱进枕头,藏住半点都睁不开来的睡眼。

  “大叔,后面好痛。让我再睡一会儿……”

  近处的床垫忽然凹陷下去。

  卷发被江彧的食指绕成了好几圈。

  “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江彧怎么也没法叫醒他,只能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撇除生病的可能,“体温还好。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想睡觉……”

  身躯一挣扎,腰间搭着的毛毯就势滑落。

  那截饱受蹂躏的腰窝暴露无遗。

  沿着蛰伏皮下的脊椎看去,少年的后背遍布吻痕,各处散落着手指形状的淤青。

  心怀怨愤的少年在几次三番的催促中坐起身,像被迫从一场宿醉中清醒,绝望地扶住了脑袋。

  这也是江彧第一次见到他没有戴戒指的手指。

  江彧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力量感,第二个就是乐手般的骨感。

  金属物在少年的指根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骨节分明的五指将床单攥得起皱,关节因过度用力微微发白。

  江彧盯着裘世焕脖子上的红痕,若有所思地嗅过对方的发梢。

  “世焕,十点半了。要是再不肯起床,得少吃一顿早饭了。”

  食物带来的清醒总是短暂而虚假。

  裘世焕打了个哈欠,悠闲地伸展着酸软的肢体。

  被褥进一步滑落。

  “早上好啊,大叔。啊……”这个起身动作似乎牵扯到了酸痛处,裘世焕掐着两边的腰,难受地呻吟起来,“真是的,都怪大叔昨晚太用力了,下面都快没力气了。”

  不等江彧回应,少年朝他顽皮地挤了挤眼睛,抓开乱蓬蓬的卷发。

  他大方地蹬开身上的被子,双腿交叠。

  潮湿又迷人的嘴唇忽然扯出一个带着倦容的弧度。

  “除了早餐,大叔还想不想吃点别的东西?”

  江彧的视线落在他的指尖。

  形状姣好的胸肌受了彻夜的欺凌,有些地方吮得破了皮,连锁骨周围也揉捏得红肿不堪。

  在男人的身上征伐,总能带来原始而强烈的满足感,他们会像两头野兽彼此撕咬,互相搏杀,疯狂地吮去皮肤上渗出的一层薄汗。

  当舌尖无意识蹭上前时,少年的上身回应着挺起,好些个牙印都在这一处聚集。这是胜利的象征,这是雄狮与雄狮之间支配关系的象征。

  江彧无端回忆起这种支配感带来的错觉。

  像是一块黏腻丝滑的蛋糕。咬下去,蹭上满嘴的奶油,甜美到唾液都在加速分泌。

  “大叔又吸不出什么,这是,嗯……干嘛呢?”

  江彧又一次俯下身,嘴唇近乎痴迷,近乎虔诚地用上了劲,他叼咬,他拽扯。

  抑制不住的耳语开始此起彼伏。留恋了好一会儿,江彧从一道湿痕前抬头。

  他身体燥热,胸膛起伏不定,却还是强忍着刮了刮对方挺翘的鼻梁。

  “去洗个澡吧。”他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

  裘世焕趴在浴缸边缘,身体倾斜,手背压着红肿的嘴唇。

  在激烈到极点的厮磨中,脖颈已经不成样子,到处都泛着将褪未褪的红潮。

  水漫溢到了地砖上。

  恰到好处的水温缓解了身体的疲惫。裘世焕掬起一捧水,却有些精力不足地阖上眼。

  就在身体快要沉入水底的瞬间,有人叩响了浴室的门。

  “可以进来吗?”

  “大叔吗?进来吧。”

  裘世焕将上身浸入温水。

  得到一个没有拒绝意味的答复后,门由外推动。

  江彧带着一沓换洗衣物走了进来。

  “我拿了点新衣服。”

  他将东西放置在凳子上,蹲在浴缸边。看着脸蛋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裘世焕,笑意更浓。

  少年似乎觉察到对方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故作不悦地别过头去。

  “怎么了?”江彧笑了一声。

  “想出去玩。”小朋友此刻的表情活像只被捞上岸的小海豹,他目光憧憬地蹬了两下腿,“大叔,外面天气好像很好。感觉很适合出去玩呢。”

  “今天就出去玩?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问题大叔今天已经问了好多遍了。”

  “这样啊。”江彧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就去野营吧。累了还能休息会儿。”

  “野营——野营啊,听起来好像没和爸爸去过。”裘世焕换了个横躺的姿势,“决定了,就去野营。听上去很有趣又很危险,能近距离看到老虎是怎么撕碎猎物的吗?”

  “怎么可能。”江彧哭笑不得,“没有老虎,更没有会吃人的野兽。不过,如果我们在那过夜,可能会见到一些夜行动物。”

  “大叔。”裘世焕趴在浴缸边缘看着他,眼神充斥着露骨的暧昧,他暗示性地笑笑,“在森林里过夜听上去,好危险啊。”

  只那一瞬,江彧差点抓住对方的肩膀,将这条湿淋淋的小鱼拉出水面。

  “世焕,什么时候你才能闭上那张嘴呢?你得知道,在这些事上,话太多只会让你哭都来不及。”

  ***

  裘世焕推开浴室门,边走边将衬衫下摆掖进皮带时,门铃正好响起。

  也许是江彧从附近商场订购的露营套装到了。

  擦拭湿发的毛巾被随手一扔,少年蹒跚着步向玄关。他拢了拢散乱的金发,拧下门把,动作却迟迟无法继续下去。

  门铃响得越发急促。

  眼前的大门却纹丝不动。

  裘世焕有些意外地望向慌忙走来的江彧,他好笑地问道:“大叔,这是干什么?我被关禁闭了?”

  “你先去吃饭吧。我会和你解释的。”

  江彧掏出钥匙,在裘世焕探究意味的注视下打开了门。

  这一句不像随口应付,反倒生出些催促与愧疚的意味。

  似乎也懒得和他计较,裘世焕自顾自走到饭桌旁,审视着桌上的食物。

  早餐是一杯温度适宜的热奶,一枚煎蛋,仿佛用筷子戳破便能流出金黄的蛋液,以及一根烤肠。

  裘世焕拉开一张凳子坐下,他举起玻璃杯,细细品尝着牛奶。

  一口咽下后,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内唇,嘴唇上方附着一圈白色浮沫。

  “大叔想和我解释什么?”他拿起香肠,将肠衣边缘递到唇边,舔咬一口,“把我关在这里,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

  “不是。”江彧正视着少年无所谓的目光,坐在他对面,“我并不是想关着你,也并不是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小朋友,这是医生的建议。”

  裘世焕不解地皱起眉毛:“医生?”

  “……是的,医生,一位心理医生。”江彧点点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这个人是老余的朋友,我昨晚跟老余谈了谈你的事。因为瓦伦的事情,我们一致认为,你可能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放松。我向对方预约了周末的诊疗,他表示自己随时能腾出时间。”

  “酷,所以我很快就要有一位专属医生啦?这和限制我的自由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你讨厌‘医生’,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你摔门离开。”

  裘世焕咬着指节笑了:“大叔知道的,这样的理由可无法让我尽兴。”

  “我会尽量听取你的意见,世焕。我也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讲述。”

  “说吧。”

  “在听了我的大致描述后,那位医生认为,在签署保密协议前,你可能需要受到一段时间的限制,他的意思是——尽量在我的陪同下外出,避免可能的意外。”

  “大叔为什么和我谈这个?这种无聊的事,像大人一样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

  “因为我想问问你对这件事的感觉。”江彧看着他,“世焕,你只需要告诉我,门锁上的感觉,有没有让你不高兴。”

  裘世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大叔,把人家关起来还用这么温柔的语气,一般来说很难拒绝啊。”

  “我很抱歉这样对你,世焕。”江彧真诚地垂下眼皮,“从你过去的遭遇,以及脱轨行为的频率来讲,一切确实有在转好,可本质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改善。这只是我得到的一个提议。”

  咬下香肠第一截的时候,裘世焕戏谑地瞧了他一眼。

  “嗯,这个建议听上去很没必要。大叔,如果生活很无聊的话,我建议你可以花个小钱,看看一个人被扯断胳膊后会发出几种求救。”

  江彧刻意避开了对方血腥而残酷的注视。

  “世焕,心理创伤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它会在潜意识里无数次杀死你,并且不容小觑。”

  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江彧努力压抑着真实想法可能暴露的恐惧。

  他深知眼前的少年具有超强的第六感,甚至能从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一个人的内心。

  因此,不能动摇,连眼珠都不能有一点震颤。

  如果在这退缩,他和余三海的计划从开始就将走向灭亡。

  “大叔这么关心我,真让人高兴。”裘世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笑容满面地咬了一口烤肠,“然后呢,大叔想跟我谈什么?说吧,如果我听的进去的话。”

  “如果不喜欢,就告诉我你并不想接受咨询,也并不想见到那位心理医生。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多说一句,也会立刻停止对你的限制。”江彧说,“我没有资格控制你,也没有资格对你的选择说三道四,世焕,我只希望你开心。”

  得到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只要一张嘴,只要喉咙一动,只要一个念头,就能织成天堂与地狱。

  编织的过程或许只需要一分钟,也可能长达三分钟。

  可江彧却觉得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他像是在迎接新生命的诞生,煎熬无比。

  作为谈话一方,也是主导者的裘世焕比任何时刻都享受沉默,享受着缄舌闭口对另一方的折磨。

  他一手拿着一根筷子,尖端向内,慢悠悠地戳开那枚滑腻腻的鸡蛋。

  “好啊。”

  裘世焕抬起蘸着蛋液的筷子,用舌头舔舐起一缕丝滑的蛋液。

  “嗯?”

  江彧错愕地抬起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快答应。

  这个动作显然不合时宜,一瞬的失神,两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江彧忽然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该放松警惕,不该直视这样一双眼睛。

  唯有一场牌局当中的赢家才会像裘世焕这般眯起眼眸,带着上位者的沉思与审视。眼前的少年是个老练的赌徒,他稳赚不赔,胸有成竹,而眼底俱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在那与生俱来的胁迫感稳稳刺向江彧的霎那,江彧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孩子看到什么了?知道什么了?接下来,又要怎么样利用自己眨眼间的失误?

  江彧被他盯得坐立不安,汗流浃背。

  少年随手夹起一块,金黄的蛋汁淌过修长漂亮的手指,一路向下,又在腕部被嘴唇细细吮抿。

  而后,他感到好笑地轻哼一声。

  “我答应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