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合格爱人>第32章

  奥河徒劳地张了下嘴,像是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足足花了好一会儿才拿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会’吗?”

  “我以为陆平锦教会你如何和人类进行沟通了。”

  “是教会了,但遇到你总是需要重新学习。”

  奥河感觉自己很烫,他在自己脖侧摸了一下,又像是想要确认什么,把手背贴在了金钦脖边。

  人类的体温比他的要高一两度,能感受到皮肤下奔跑的血液,他松开了手,换上自己靠在了金钦肩上:“我也‘会’,刚才好像说太短了,四十四年不够,你能努力多活几年吗?”

  “说得再轻松,你也是强人所难。”

  一句“会”像是耗光了金钦所有外露的情感,他把外套拢紧了点儿,迎着风往公园的小山丘上走。

  每年一入秋,为了弥补气温降低带来的活力缺失,落城会在人流量较大的地方设置秋日专属的各式活动。

  金钦来之前查过,河滨公园的活动是魔术表演。听说在山顶,由于入夜气温下降过快,经常能看到魔术师流鼻涕的画面。

  他走得不快,过了会儿,手向后伸了一下。

  奥河盯着他的掌心看,直到那只手不耐地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握了上去。

  这一握,奥河从“会”的云端落到地面,方才满溢的像棉花糖一样的情绪被真实感扑灭,所有膨胀的爱意压缩成了一块硬硬的糖块。要说这个糖块的位置在哪儿,也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也许在奥河的心里,小小一块,却无处不在。

  他安静了一会儿,小声提要求:“四十四年真的不够,主骨骼的建议使用寿命起码都在五十年,更不要说报废年限了,真的不够……”

  凭借亲密的关系向金钦提要求的人有很多,有的要婚姻傍身,有的要陪伴,还有最讨厌的一种,要钱。

  他不乐意社交,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擅长绕过不想继续的话题、拒绝不应拒绝的要求。

  可面对奥河,他不知该怎么说……四十四年都已经太长了,活成现在的“金钦”已是他所不愿,他希望这份不愿的维持时间越短越好,明天太快,明年看起来就已经是一个很合理的到期时间了。

  该死的蓝眼睛。金钦看着奥河,仿若一脚栽进拉多加湖的湖水,冷得要死,却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他加快了步伐,轻飘飘地说:“够了,四五年都是极限了。”

  奥河却因为这个“四五年”笑弯了眼,眼底的蓝色跟着笑意散在夜里,是与秋夜的冷冽截然不同的温和:“等到了四五年,我再来问你,四五年四五年地续上,我们就是永远了。”

  他们到达山顶时,魔术秀刚刚散场。

  空气中还有火焰存在过的味道,地上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碎纸,和一只破在地上的鸡蛋,扫地机器人排着队、唱着歌,正在打扫“战场”。

  这款机器人是金钦设计的,他原本写的程序并没有这么傻,不知怎么,投入使用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般情况下,金钦并不十分愿意和他们相认。

  但一般情况下,看到金钦,他们会排起更整齐的队,挨个大着嗓门问好。

  “您好,金钦先生,今夜月色着实不错。”

  “是啊,金钦先生,您身边的伴侣也是今夜月色的组成部分。”

  “金钦先生,今天我仍然想像赞美月亮一样赞美您!”

  “金钦先生,不知您是否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呢?我在这样的夜晚见到您,今夜一定好眠。”

  还好只是四人小队,金钦木着脸送他们离开了问好现场,然后松开了捂住奥河耳朵的手:“忘掉你刚才听到的。”

  “金钦先生,有一件事他们说对了,我和你就是今晚的月色。”

  “奥河先生,如果想和他们做知心好友,我不介意把你刷成智障,以便你更好地融入群体。”

  奥河短促说了句“不必了”。终端刚刚提醒他,二十分钟后将有降雨。

  这个夜晚确实美好,他以为自己是诱捕猎物的业余猎手,没想到,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只在一个“会”间就颠倒过来。

  他扯了下金钦的衣摆:“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少年时的金钦拍照爱笑,不见得笑得多灿烂,但眼角弯弯,带一点灰色的瞳也跟着温柔起来。

  他还爱靠着合照的人,多数情况下是金觅,哪怕不挨在一起,他的身体也会明显倾向金觅。

  这样的金钦,也许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可在老屋的相册里,满满当当都是这些时刻下鲜活的他。

  奥河已经坐在了河堤上,金钦居高临下地看他,末了无奈地叹口气,挨着他坐下:“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有些人专门靠牵线让别人和我合照赚钱。”

  “知道啦。”奥河拦住一个扫地机器人,随手改了下别人的程序,勉强让他拿惯了扫帚的手捧住了终端,“看镜头,笑一下,离我近一点。”

  过去的金钦不可追,现在和未来的金钦恐怕都不会听他的话。

  奥河嘴上说着,手用力把金钦揽到自己身旁,力道大了些,两人肩膀挤着肩膀。

  第一张,奥河笑着,金钦皱着眉在看两人挤到一起的肩膀。

  第二张,金钦抬起头看着镜头,他没有笑,但眉目舒展,面上寒冰消融。

  第三张,金钦刚收到一则新的消息,他低下头看过,再抬起头时,眼里终于有了些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时光倒流,金钦身边总有一位漂亮的人,他也愿意配合这位美人去笑、去拍照。

  可惜,他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做爹的人,A2刚刚通知,他要去过夜生活,镕又讲自己身体不舒服……”

  他起身拍了下奥河的肩:“放风时间结束,回家看看镕。”

  他们到家时,雨刚刚落了下来。

  上一秒,镕还可怜巴巴地在窗边做望爹石,等雨来了,他再没多的心思看别人,直接从窗台溜下去,窝在地毯上和蒋辽源说起了悄悄话。

  金钦默默地关上门:“如果我让你去杀一个人,你觉得你能下得了手吗?”

  “蒋辽源吗?”奥河活动了下手腕,“什么时候去杀?你想让他怎么死?”

  “现在还没想好,你做好心理准备就是了。”

  雨夜适合杀人,也适合“杀人”。

  奥河还没从“会”中冷静下来,他迫切地想要破坏金钦原本过于整洁的美感。正如他所说,单调的沐浴露香味不是金钦,掺了雨水、汗水、泪水的,够复杂,才够金钦。

  没能等金钦从浴室出来,他便直接闯了进去。

  老屋的浴室狭窄闷热,旧浴缸极深却极窄,偏巧金钦比例极好,一双腿有一条踩到浴缸底部,另一条就不得不晃在空中。

  奥河怕他太累,把他的腿挂在臂弯,弯下腰从膝盖吻到小腿。

  金钦咬着唇,安静到了极点,只是偶尔会拿空闲的小腿蹭他的后背,有时叫他慢一点,有时又像是在催促。

  到最后,在浴室已经不够。

  奥河从架子上扯下块浴巾,一半不小心没在水里,他也不想管,随便裹起金钦,把不够冷淡的今晚限定科学家抱在了床上。

  他也难得不温柔,在金钦身上留下了一棵盛放的花树,有些地方花朵饱满,沉甸甸地全坠在肩头;有些地方只有零星几朵,是为了折磨金钦;而有些地方,是他想要生吞活吃了金钦的鲜明证据。

  金钦不想劝阻,也无力劝阻。他怕下一秒自己的脖颈就要折断,又怕自己的手指太过用力,恐怕要握断床头的细杆。

  这床陪了他十多年,是早年最流行的雕花铁艺床,铺再柔软的床垫,底下的筋骨都会随着小小的动作发出巨大的呻吟。

  他的床没忍住,他也没能忍住。

  直到花树成形。

  铁床不支。

  外间的雨停了又下。

  人们往黎明去,金钦往极乐去。

  他的眼里常有一层细密的雾,浓时像雨,一偏头,泪珠就顺着脸滚下去,在枕头上洇开一个圆圈;淡时像霾,笼着眼里的灰,层层情感被堆积在深处,等着死火山重生,活火山营业。

  而奥河,他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雾下的金钦。

  他的钦钦,有万千缺点,又有这世上最珍贵的优点。

  他的钦钦……不是银河里的一颗星,是整条银河,是整个宇宙。

  奥河把头抵在他颈边,他自己像一柄利刃,又像真正落在刀下的猎物。

  他颤着唇,在金钦脖侧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珍而重之地说:“不要你陪我四十四年了,只要我陪你到最后。”

  金钦已经再经不起一点刺激,一个吻就能让他蜷起了脚趾,他迷迷蒙蒙地在奥河后颈摸了一下,掉进睡梦前,只记得自己点了下头。

  黎明时又下起了雨,雨来得很急,雨声很大,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朦胧到了极致。

  旧宅的门铃隐藏在墙上的高处,有人在雨中极有耐心地一次一次按着。

  天一点点变白,熬成鱼汤前,终于从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奥河只披了件浴袍,赤足站在门边,冷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这人脸色很白,像是很冷,嘴唇泛着紫,却一点都不影响他原本的漂亮。他看见奥河,拿出工作证,拿有照片的一页对着他:“我是镕外出时的监管人员车传,系统监测到镕私自下线,请配合我完成确认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