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绵绵>第88章 双色郁金香

  沉默一下变得很致密。

  连左肩停放的温热也忽然没了。

  姚见颀向后退了退,目光逡到姚岸游移的喉结上。

  他突然很想很想问姚岸,你说的在意是哪种?

  会好奇的那种在意吗?

  还是,会失落的那种在意?

  在姚岸看不见感受不到的地方,他扣紧自行车椅垫,眼神有了灼热的轮廓。

  “你很想知道?”

  从问出口的那刻到现在,姚岸未决的心如蒙大赦,他紧盯着路面的白色的菱形,确保轮胎笔直地碾过每一个锐角,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不立刻撂开车头,转过身揪着姚见颀的领子喊:是的我非常想知道我他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

  可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过了一会儿,姚见颀好像笑了,那是姚岸莫名很熟悉的那种,只是用来装点门楣的笑,只与脸部肌肉有关。

  姚岸按下了刹车。

  几乎是在他转过身的前一瞬,姚见颀阻止了他,阻止的方式是一个搂抱。

  从他的双肩上环过来,在脖颈前交叠,背上是直观的,一具身躯的热度。

  姚岸离题地庆幸,自己把书包背在了前面。

  他们停在河边的码头上,往来间,人物砂砾树木虫豸都对这一个拥抱有目共睹。

  姚见颀把头埋在姚岸颈间,说:“我18岁再告诉你好不好?”

  姚岸的脉搏无端擂了擂,他握紧把手,强颜欢笑:“18岁太久了。”

  “那就以后。”

  “以后是多久?”

  “大概,”姚见颀低喃,“等他也喜欢我。”

  “可是,你怎么保证......”姚岸及时地掐掉了尾音,可尚存于胸的急切句意还是抵达了姚见颀那里。

  姚见颀微微前倾,睫毛动容地扫在姚岸的颈动脉上,说:“我没有办法保证。”

  他的声音泛着清透的果香,用念一首短诗的语调:“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会一直爱他。”

  “睁开眼睛在爱,闭上眼睛在爱,眨眼的时候仍然在爱。”

  ”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好看。“

  临摹几何体的时候,画室里各人有各人的寂静。

  蒋淙是巴洛克方砖上唯一游走的声源,扶着不同的画架,端详一会儿,总要说:“透视有问题啊”“明暗对比不够”“哎呀,笔给我”……

  第一个抱怨的是陈哲,他用掰成了巴豆大小的橡皮擦着小指蹭到的的铅屑:“老师,你好打击人啊。”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不歇气地画了一个上午,脖子都累了。

  “我是在帮你们发挥学费的最大价值。”蒋淙用尚且干净的左手捏了陈哲的脸一把,直起腰,弯了弯眉眼,“哪怕这是最后一节课。”

  “尤其是——”她的手指像时针一样环绕在场一圈,“那些要考市一中特长生的。”

  这句话算是敲在了不少人的心坎上,先前叹气的又把气提了回来,削了削不同粗细的铅笔,继续埋头画画了。

  蒋淙满意地拍了拍手,她画室里的初中生特别多,到期末这时候还来画画的,以后基本都是要走特招路子的,每回松懈了吃不消了,她就抓中考这个痛点,百试不爽。

  个别人员除外。

  姚见颀把方十字锥的外轮廓线描实些许,最后扫了一眼整体画面,才将笔扔进塑料袋里,几声轻咳便在他头顶响起了。

  “我画完了,老师。”姚见颀只做口型。

  “知道。”蒋淙瞪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布满虚实线条的素描纸上。

  她端量着,说:“以后多临摹一下头像吧,你的几何石膏没什么问题。”

  “嗯。”姚见颀应了。

  蒋淙沉吟了方许,转过头问:“你真的不参加一中特招?”

  姚见颀摇了摇头。

  “行吧。”蒋淙知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文化成绩想必没问题,但这样一来……

  “你以后还会画画么?” 蒋淙问。

  而姚见颀笑了笑,不加犹豫地说:“当然。”

  蒋淙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她得承认,她是舍不得这根苗子。

  “你以后怕是不会来画室了吧,以后到了学校,也会有美术老师带着你们。”蒋淙比了个高度,才到腰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才那么高。”

  “我会来的。”姚见颀说。

  别人的肯定是肯定,而他的肯定是保证。

  蒋淙一下子阔朗了,点着他:“最、好、是。”

  姚见颀从窗钩上摘下素描纸袋,把画放在袋的背面,各号笔也扔进去,颜料从上次画完水彩就拿回去了,画架就暑假再来取就行。

  他将动作幅度和声音都刻意敛得很小,好让离开也显得悄悄。

  却还是被喊了一句。

  姚见颀转过头,陈哲的嘴型还停留在他名字的最后一个音节。

  “怎么了?”他问。

  陈哲也许只顾上了喊,没料到他会应,或者应得这么快。

  羞滞了几秒,陈哲咬了咬下唇问:“你会去一中吗?”

  “会的。”姚见颀说,“你也要去的吧。”

  “啊……还、还好。”陈哲有些忸怩,谁不想去呢,但不是谁都有底气说出口的,有些话不说出口尚可以当没发生,当作念想也没起过,一说了,就落了口实,永远都有了存证。他不敢。

  姚见颀看得分明,偏头笑了笑:“那一起加油。”

  他说完,朝陈哲挥挥手,仅当暂别,便一点留白都没有地走了,画室有16扇窗,里头的人不全知道。

  “等一下。”

  蒋淙在走廊另一头叫住他。

  姚见颀刚洗完的指缝还在滴水,有几滴黏在塑料袋上,亮晶晶的。

  他等蒋淙小跑到原地,数落他:“你倒溜得快。”

  姚见颀不解释,蜻蜓点水地笑笑。

  蒋淙摇摇头,拿他的性子没丁点儿办法,索性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

  她从身后拿出一梗双色郁金香,像胭脂和傅粉。

  “每个人都有一枝的,颜色都不一样。”蒋淙自夸道,“我这个做老师的太有心了。”

  姚见颀承认有些意外,但没急着接:“我不收别人送的花。”

  “……”蒋淙递花的手尴尬地抖了抖,“这又是什么讲究?”

  “真的。”姚见颀不负所望地说。

  蒋淙的暖心教学生涯遭受了严峻的打击,好歹也费了心思亲自包扎到半夜,还煞有介事地包张嵌英文的牛皮纸,此刻花茎在她手中,几乎要对折过去。

  姚见颀抢在折掉的一秒前把它解救了。

  他握着潮润如皮肤的花茎,大喘气地说:“但我可以带回家,送给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