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攸灯知道隋芥还有一个星期就生日了。
要记住隋芥的生日并不难，毕竟他们两家从小到大，每年生日都要一起过，即使陈攸灯依然对隋芥爱理不理。所以，虽然现在陈攸灯和隋芥已经很少说话，但是他还是记得隋芥下星期15号就要10岁生日了。他有一点羡慕隋芥，隋芥总比他早半年生日，今年也比他早半年生日变成两位数。
进入十月份，栀海这个沿海城市也开始有了些微凉意。陈攸灯早上出门的时候，北风刮蹭过短袖下裸露的皮肤，激起了一片小小的鸡皮疙瘩。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有点哆嗦地下楼，在单元楼门口等着隋芥过来——隋芥向来爱赖床，小时候陈攸灯和他一块儿睡觉的时候，陈攸灯都起床洗漱完坐在桌子前吃早餐了，隋芥才慢吞吞地挪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厕所刷牙洗脸。
陈攸灯在楼下左等右等，清晨的小区开始活跃起来，上班族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长裤急匆匆地下楼，老人们已经在小区外面的菜市场买完了今天的菜，聚在楼下的老人窝里聊天，隋芥还不见踪影。
今天这赖床是不是赖得有点过分了？
陈攸灯身上没有手机，有点犹豫要不要回家去打电话问一下冉冉阿姨，看隋芥起床了没有，顺便还能带件外套穿上。
正想着，电梯那边传来叮一声响，照缅穿着件薄薄的针织衫，肩上坐着毛丝鼠，拎着陈攸灯的一件小外套匆匆走过来，说：“灯灯，今天隋芥不去上学了，现在有点晚，爸爸载你去好不好？”
“隋芥怎么了？”陈攸灯好奇道。
照缅说：“他第二性发育，正发烧呢。”
一年级生理课的时候，陈攸灯学过，哨兵向导在第二性发育期会迎来发热、呕吐、手脚无力之类的轻度症状，等症状消失之后哨兵向导就可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精神体，并且可以探知在自己能力之下的精神空间。
陈攸灯嫉妒了，又嫉妒又愤恨，恨隋芥害自己快要迟到，又嫉妒隋芥已经开始第二性发育期。
陈攸灯就这么愤愤不平着去上学了。
张远航今天没见着隋芥，课间问陈攸灯：“芥哥呢？”
陈攸灯写数学作业：“你们芥哥第二性发育，在家待着呢。”
张远航发出一声类似替隋芥高兴、又好像表示羡慕的高呼，道：“芥哥的精神体肯定是个特别威猛的精神体！”
张远航出生的时候检测到99%是个普通人，陈攸灯那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么高的百分比，心里还微微吃了一惊。
照本世纪人口普查来看，当今世界上哨兵、向导和普通人的比例大体为1：1：2，张远航在占了大比例的普通人里还有着比一般普通人更高的普通人基因百分比，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张远航还说因为自己将来可能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他爸妈就希望他能走远一点，多看看世界，所以给他起名叫张远航。
陈攸灯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心里觉得这个名字也真是普通到爆炸。
一天平平无奇地过去了，隋芥一直都没来上课，陈攸灯本来就是跟着隋芥回家的，隋芥没来上学，他便也没管隋芥那一窝蛇鼠，自己先走了。
回到家吃饱饭，陈攸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给陈勇生的白狼撸毛。白狼懒洋洋地将头放在陈攸灯的大腿上，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端坐在地毯上的毛丝鼠，偶尔噗地吐出一个小毛球。毛丝鼠静静地由着他舔了一会儿，倏地跳到白狼的头上，拍了拍陈攸灯的手，让他也撸撸自己。
陈攸灯正巴不得呢，他向来乐意撸小爸的毛丝鼠，小动物的毛发茂密又滑溜，他每次将手指陷进去的时候都像进入了一个奇妙又游离的世界，就像他的小爸带给他的感受一样。
他猜照缅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才给毛丝鼠起名叫毛毛。
陈勇生的白狼在遇到照缅之前一直都没有名字。据陈勇生所说，自己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做任务都是叫它“白狼”。认识照缅之后，照缅惊讶于陈勇生对自己的精神体之寡淡，于是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白白。
陈勇生虽然“？”，但还是笑纳了这个名字，而痴迷于毛毛的白狼自然是照缅说什么听什么，从此之后陈勇生威风凛凛的白狼就叫做白白了。
陈攸灯正兴致勃勃地撸着毛毛和白白，照缅突然过来道：“灯灯，快起来，我们去看望一下隋芥。”
“啊？”
“来，快来，我们一起。记得穿件外套，外面冷。”照缅已经开始穿鞋子。
他们下楼的时候特意去外面的超市买了一箱AD钙，陈攸灯撇着嘴跟在大人后面，他也喜欢喝AD钙，但是照缅很少给他买。
三人到了隋芥家门口，只有陈攸灯两手空空，便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隋程开了门，低声道：“小冉在房间里呢。”
陈攸灯跟在大人们后面走进了隋芥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他在幼儿园的时候常来，记忆中墙角那张小小的矮桌已经被一套高及天花板的转角书桌柜取代了，上面还胡乱地瘫着隋芥的课本和作业；他和隋芥曾经在上面玩玩具的泡沫垫子被了一块大毛毯所取代，上面画着很多鱼。
四个大人的存在使得房间里有些拥挤，陈攸灯看不到他们的包围圈里有什么，但是在进门的同时，他听到了自己的两个爸爸的惊呼。
“哇，这……好厉害……”
“恭喜，恭喜……”
陈攸灯皱起眉，挤到隋芥床前。隋芥靠着床头坐着，身上盖着被子，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不像发过烧的样子。
“嗨，灯灯。”隋芥友好地打招呼。虽然大人也在，但是陈攸灯不爱搭理隋芥是几个大人都知道的，所以陈攸灯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视线继续在隋芥身边逡巡。
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到。
“哎呀，我们灯灯还没发育，当然看不见啦。”魏冉莺笑着说，“我们隋芥的精神体可大呢，如果你看的见得话，尾巴都突出床外面了。”
“是个什么呀？”陈攸灯好奇道。
“是条虎鲸，现在就在蹭你呢。”
陈攸灯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不到的东西正在蹭他，虽然他完全没有感觉，而且隋芥的虎鲸对他应该也没什么恶意。
一家三口看了一会儿就走了，魏冉莺把他们送到门口，直到关上门她才对在空中游曳的虎鲸幼崽道：“隋芥在房间里呢，你回去呀！干嘛这么粘着灯灯？”
虎鲸幼崽身长两米，堂而皇之地横贯在客厅里，将本来挺宽敞的一个客厅挤得逼仄起来。
它绕着魏冉莺游了两圈，发出了一连串嘤嘤嘤的叫声之后，恋恋不舍地游回了隋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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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芥觉醒了哨兵基因这件事情，让他洋洋得意了好几天。几个小团体里的哨兵朋友都羡慕疯了，从此之后隋芥看他们的那些什么花豹秃鹫就只想仰天大笑，花豹！秃鹫！怎么能和他的虎鲸比？他的虎鲸一张嘴，在座各位都是死路一条。
精神体是虎鲸让隋芥很满意，小学鸡总有点无伤大雅的虚荣心，这在隋芥身上不是什么大事。
除了哨兵，很多已经第二性发育的向导也看到了隋芥的虎鲸，一时间年级里关注隋芥的向导比原来更多了，隋芥更是趾高气扬，去个厕所都让所有人恨不得避着他。
虎鲸实在太大了，尽管没有降维，但还是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一天下来，沐浴了众人饱含艳羡与赞叹的目光之后，隋芥开始琢磨着给虎鲸起个名字，方便叫唤。
虎鲸那么威风凛凛，一定要起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而且必须要威风凛凛到极致。可惜他一介不爱看书的小学生，最多也只能翻翻语文书和中华小词典了。
于是他琢磨了一天，还是没给自家虎鲸找到一个满意的名字。到第三天他就改变主意了，因为他的虎鲸实在是太吵了。
众所周知，虎鲸，是一种高智商的海洋生物，并且，非常喜欢说话。
隋芥刚觉醒形成虎鲸幼崽那天，它就开始兴奋地叽叽咕咕，但是那时候天真的隋芥认为这是正常的，刚出生嘛，肯定对什么都特别感兴趣，而且隋芥也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精神体呢，必然是怎么看都顺眼，顺带着平时一定会觉得聒噪的叽里咕噜也带上了十米厚的威风凛凛滤镜。
到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是真的聒噪。
从早上隋芥起床，到晚上隋芥上床盖好被子，虎鲸一直在叽里呱啦地说话。它的说话方式就是发出各种嘤嘤嘤、嚏嚏嚏和咕噜噜噜的鲸叫声，有一些像是收音机接收音波一样的声音，平常人都听不懂它说的话。
只有隋芥听得懂它在说什么，它催促隋芥快点吃早餐、大声嘲笑进学校门忘记带校卡的张大胖、在隋芥写作业的时候叫他不要选B要选C。
而且隋芥惊恐地发现，上下学回家的时候，虎鲸就会一甩尾离开他，痴迷地游到实际上并不能看到它的陈攸灯旁边，并且直到两个人在单元楼前分开乘电梯为止都紧紧跟着。
“你怎么回事？”隋芥指着它的鼻子道，“忘了谁是你的主人了？干嘛老是跟着陈攸灯，他又看不见你！”
虎鲸唧唧两声，翘起上半身和他吵架。
“你要是再粘着它，我以后就把你收回去你信不信？”隋芥气道，“我又不喜欢他！”
虎鲸发出一连串嘲笑声，气得隋芥七窍生烟。他爸妈硬是要把他和陈攸灯凑成一对就算了，现在连他的精神体都要违背他的意愿。
这可是他的精神体，怎么搞得像陈攸灯的精神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