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从没有想过, 点开一个热搜词条，这样简单的动作需要花费好大的勇气。
他甚至没敢点，直到宋延伸手过来, 在触控屏上微微用力，按下了热搜第一的词条。
#宋延沈意#
微博白了下屏, 卡了一会儿，才正式进入了词条。
-@小娱记：今天双十一直播盛典结束后，记者拍到#宋延沈意#同乘宋延的私家车回到宋延在明珠市的别墅, 下车时，宋延搂着沈意两人一起进屋，动作非常亲昵。
配图是动图。
熟悉的狗仔视角，画面并不清晰甚至昏暗, 但可以明确地认出来是这两个人。
画面里，宋延从驾驶座下来, 走到副驾驶门外，拉开车门，伸手扶着沈意出来。然后一只手搂着沈意的腰，几乎是把沈意整个人圈在怀里的动作。
两个人一起进了别墅的小院。
沈意好想说这个动作是因为他脚受了伤, 又不想拄拐才会这样。
可这话说出来也只是欲盖弥彰，为什么不想拄拐, 不想拄拐就非要这么亲密吗？
.
沈意扭头看了下身边的宋延，做这个动作时, 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僵硬。
宋延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手机屏幕, 小小的荧光屏现在仿佛是整个世界, 他们两个人则像被石化的雕像。
沈意点开评论。
-同性恋？？？
-这是在家门口拍的吧？狗仔真恶心。
-woc，他们俩是真的啊[汗][汗]
-受不了，本来这俩人我还挺喜欢的, 但是真是那种关系的话，有点接受不来。
-本来是宋延粉，一直喜欢延延敬业，结果从星选开始，种种迷惑操作都是为了谈恋爱，脱粉了。
-沈意这算是抱大腿实锤了吧？
……
沈意稍微刷新了一下。微博再次卡死。
他私信是屏蔽状态，但非要看还是可以看得到，偶尔他会去看看粉丝们对他说的充满热情的话。
沈意想自己现在应该是疯了，他再次点开私信页面。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无数的问号，疑问、质问、还有，辱骂。
沈意没有在私信页面停留太久。他下一个反应是点开“一眼万年”超话，这是他和宋延的CP超话，以前他都是开小号偷偷逛。
现在超话里涌进无数的陌生人，用着调侃或嘲讽的语气：
-这什么地方，第一次来？同性恋还有人给他们开纪念馆？
-同性恋好恶心。
-想问问你们现在高兴吗？
超话的管理员置顶了禁止一切讨论的帖子，兢兢业业删除着新进来的内容，但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沈意看着都觉得心疼，心疼到欲哭无泪。
——
宋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了沈意的手。
他感觉好冷。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公开，虽然脑海里有闪过“是谁指使人拍的这种照片吗”这样的念头，但现在其实根本没有空闲去想。
宋延当然知道这样的热搜是毁灭性的。
如果是异性明星被拍，大不了顺势公开，可他们是同性。
这样子被迫出柜，在现在的大环境下，至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会失去几乎所有工作。
宋延其实是不怕的。
因为他红了十五年，有足够深厚的粉丝基础，家底也殷实。
哪怕蛰伏个一年半载，甚至两三年，再复出，依然会有粉丝等着他，喜欢他。
他到时候发专辑，粉丝就会直接集体失忆，最多有黑子指着他说几句“同性恋”，但是不影响，他依然是那个红透半边天的天王。
可是沈意怎么办。
如果现在沈意丢了手头的全部合约，丢了商务活动，丢了曝光机会。
在这个新人像雨后春笋一般涌现的时代，最多会有人记他三个月。
风波过去，沈意再回来，还能有多少人记得他？重点是还会有多少资源等着他？
宋延知道是零。
而且，恋情以这种方式被公开，耀世方面也一定不会再愿意给沈意帮助，他们必须要宋延和沈意尽量撇清关系，以维护宋延形象的清白。
宋延全都懂。
他只是想假装自己不懂而已。
“宋延？宋延，说话。”Jenny说。
电话那边，Jenny第一句的质问来的生猛，但后面她显然也意识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在所有人意料以外，语气也柔软下来。
“我在听。”宋延说，声音沙哑。
“你想怎么办？” Jenny问。
宋延六神无主，且现在没法思考：“你建议我怎么办？”
“三种选项。” Jenny说。
“第一种，装死不回应，我们会有更多思考对策的时间，你也可以一直不回应，任大众淡忘这件事。但相应的，舆论会在这个期间疯狂发酵。”
“第二种，发微博否认。会有一部分粉丝，你说什么他们都相信，只说是朋友，朋友扭伤了脚，没关系。但这样可能会有负面影响，路人会觉得你没担当。”
“我不想要第二种。”宋延说。
他不愿意愚弄任何人，不管是沈意还是粉丝，还是他自己。
“嗯。”Jenny顿了下，“还有第三种，我知道你不会选第三种，但是作为一种可能，我还是告诉你。”
“你说。”宋延说。
“第三种是，你发一条微博，含义不明地表达下自己抱歉且难过的心情。” Jenny说，“之后公司这边会运作，尽量把锅甩到沈意身上，反正这事一出，极光不可能跟他续约了，直接把责任推成他处心积虑，勾引前辈，能够最大程度挽回你的形象。”
“不可能。”宋延斩钉截铁。
也就是Jenny在说，他才能听完这段话，换做别人，听到“把锅甩到沈意身上”那里，他直接就挂电话了。
“好吧，但是你一定要知道，不回应等于默认实锤，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难过，不过你基础厚，也还好。”Jenny说，“我知道你不会选这一种，我尊重你的意见。”
“好。”宋延艰难地说，他从没想过发出声音是这么艰难的事，“也就是，你同意选第一种，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们暂时不会回应，我现在去耀世，开会讨论方案。” Jenny说，“在我们确定解决方案前，不要跟任何人聊这件事，哪怕你的圈内好友，钟曦妍他们也不要。”
“好。”宋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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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和Jenny打电话时，沈意也在看自己的手机。
感觉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冷得他牙关都在打战。
他的手机信息同样爆炸了，无数的人私信他，私信最多的就是陶智。
令人奇怪的是，三人闺蜜小群里反而好安静，平时叽叽喳喳爱八卦的段艺乔和朱小希，谁都没有说话。
陶智来电话，沈意按拒接，于是陶智发消息。
-陶智：没事吧沈意，你那边还好吗？
-沈意：还好，我还在老师家里。你别怪老师。
-陶智：我不怪他，大家都是受害者。但是你自己得知道，出了这个热搜，你的损失特别惨重。
沈意看着这句话，苦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条热搜里最大的输家就是自己呢。
-沈意：现在有人找你了吧，说了什么？发我看看。
艺人这边出了事情可以装死，经纪人却至少不得不浏览一切相关的消息。
-陶智：你真要看？
-沈意：嗯，发过来吧。
于是，陶智发来各种截屏。
之前找沈意合作代言的公司，商务发来消息说，陶先生，沈意的热搜影响很大，我们需要考虑解约。并且因为是贵方出现不良舆论影响，贵方需要向我方赔偿违约金。
和沈意他们谈了一半合作的音乐活动，节目组负责人发来消息，陶先生不好意思，沈意的节目暂时砍了，希望没耽误您安排新工作。
抱歉，这边合作暂时不考虑了。
对不起，我们洽谈先不推进了吧。
实在没办法，沈意的节目需要取消。
……
沈意一条条看着，越看手心越冷。
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那个猝不及防降临到自己头顶的梦想，好像在一夜之间，又渐行渐远。
以比行星逃逸还要快的速度，离开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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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动之选》开始，又因为这档节目的缘分而终止。
沈意想起那些高喊着他名字的粉丝们，想起自己在舞台上那次鞠躬，他说，谢谢你们愿意听我唱歌。
以后呢。
还会有地方给他唱歌吗？
还会有人等着听他唱歌吗？
沈意闭上眼睛，脑海一片混沌。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是不是今天他不要跟着宋延走进这间屋子比较好？
这时他听到宋延说：“沈意，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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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茫然地睁眼，看向宋延。
“你走吧，快，趁现在。”宋延说，“还没有过夜，来得及，我送你出去，你演一下，踉跄几步，愤怒地推开我，会有人拍到你的。”
沈意愣住。
他突然不明白宋延在说什么。
“是我诱拐你。”宋延说。
“你受了伤，我借着照顾你的借口，把你带回家，你是后辈，你承蒙我的好意，不敢多想我动作上的冒犯，直到我越发失礼，你明白事情不对，夺门而出。”宋延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要潜规则你。”宋延又说。
沈意怔怔睁大了眼睛。
——
Jenny刚刚提的第三种方案，宋延不可能采纳。
但Jenny说的话，某种意义上，给了宋延灵感。
他思来想去，唯一保住沈意的方法就是这样。让沈意走，这样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
如果Jenny和耀世知道他这么做了，一定会暴怒。
但宋延管不了这么多。
他不能让沈意出事。他比所有人都知道，沈意是多么喜欢这个舞台，多么想继续留在舞台上。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沈意，如果只有这是他能给的，那么就现在给吧。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沉默中没有沈意的回应，也没有沈意站起身的声音。
“老师。”宋延终于听到沈意叫他。
宋延转过头，沈意看着他，一双眼睛好亮，像有星星在里面闪烁。
“老师，刚才没有跟我说完的话，再说一次好吗？”沈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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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一愣：“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嗯。”沈意点了点头，明明是很难过的场面，他却笑得好甜。
“就是Jenny来电话之前，要说的那些。”沈意说。
宋延又一愣，刚才的思路都断在了那儿，他没想到沈意会再捡起来。
“你想听那些？”宋延问。
他隐约地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信。
“嗯”沈意再次点头，好坚定，“如果老师还愿意说的话，我想听。”
宋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了，他看着沈意的眼睛，是熟悉的笑眼弯弯，沈意看起来明明那么可爱，那么脆弱，但现在给人的感觉又不完全是这样。
他只知道自己当然愿意说。
宋延没有再犹豫，抓住沈意的手。
刚才想说给沈意的话，已经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遍。
“沈意，我想跟你交往。”宋延顿了顿，后半句现在听起来有点讽刺，“我会对你好，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愿意吗？”
“我愿意。”沈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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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真的听到沈意说出来，宋延还是觉得意外。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意，怒放的红玫瑰映在沈意眼睛里。
宋延觉得，自己应该试着最后一次劝沈意，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整个人已经彻底坠入沈意的眸光里。
沈意的眼里连缀着一片珠光般的亮光，明明在笑，却像是泪光闪闪。
“老师。”沈意的声音好轻，看着宋延的神情却又好坚定。
“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