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停了。
但黑夜没有停。
吉他的尾音像灰尘一样, 散落在整个夜晚。
如梦如幻。
宋延看向沈意，他身边是整个排练室唯一的光源，他的脸半明半暗, 以挺拔的鼻梁为分野，显得轮廓更加深明。
“怎么样？这个版本？”宋延问。
沈意痴痴迷迷地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宋延唱demo版本的《临时关系》，之前录demo的，一直都是台里的工具人声乐老师。
宋延的声线当然和工具人老师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更温柔更有质感，而且现场演唱又倾注了感情，和demo的听感截然不同。
但沈意又莫名觉得宋延不是在说这件事。
所以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只是点头。
宋延“嗯”了一声, 又低下头，扫了下吉他的弦。
名为“暮星”的吉他遍体是夜色般的黑, 唯独琴面上的七颗水钻，随着宋延的动作熠熠闪烁。
沈意突然觉得，宋延是在给他下蛊。
“喜欢这个版本吗？”宋延又问。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这个版本的《临时关系》和原曲曲义完全相反, 除了旋律之外整首歌都做了很大变形，不知道在你听来觉得怎么样。”
“喜欢。”沈意低声说。
说出来竟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仿佛他喜欢的不是这个版本的歌，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什么人一样。
“我会更喜欢这个版本。”他稍清了清嗓子, 又补全这句话。
“嗯。”宋延笑了笑, 嘴角微微扬起, 他看起来正想再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宋延老师、沈意老师，你们还在屋里吗？”是工作人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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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下班时间到了, 工作人员在例行巡视。
沈意心里一慌，宋延面不改色道：“在的，我们还要一会儿才能走。”
“好的。”工作人员礼貌说道，“还是像以前一样，您走之前麻烦通知下值班室那边。”
“好。”宋延说。
工作人员没有进屋就走了，但他这样一晃，也让宋延和沈意之间那种奇奇怪怪的暧昧气氛随之消散。
宋延起身打开了灯，沈意揉揉眼睛，坐直了。
“我们来合一遍demo吧。”沈意提议。
今天研究了一整天编曲，他还没有完整地唱过《临时关系》。
现在他很想唱这首歌。
“好。”宋延说，他还是没有放伴奏，而是自己弹起吉他。
弹了几个小节之后，他突然动作又停下，看向沈意：“你和极光娱乐的合约，是不是今年到期？”
“对。”沈意说，“年底，12月中旬到期。”
想到这他就一身轻松，到时候就可以远离极光娱乐擅长的炒作营销那一套，也可以远离阿金，以他现在的水平，再找一家潜心做音乐的公司，应该不算太难。
“合约到期之后，有没有兴趣来耀世？”宋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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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身子一晃，从椅子上直接掉了下来。
好在他坐的是个软垫子，离地不高，即使摔到地上也不疼，只是人看起来很懵。
宋延忍俊不禁：“噗。”
沈意：“……”
沈意在心里默默比了个中指，还不是因为您突然跟我说这种大消息！
跟极光解约之后，沈意原本打算是找一个体量小些的公司，只要能让他专注做音乐，给他足够空间就好，他原本也不是做着大红大紫梦的人。
陶智之前和他聊过，经纪人签的是一年短约，陶智从做经纪人开始就跟着沈意，对沈意比对极光娱乐亲近很多，沈意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沈意本来想的是，凭借他现在的实力，也许会有公司给他递来橄榄枝。
但他没想到递过来的已经不是橄榄枝了，耀世唱片，那是一根大铁山药棍子。
耀世是唱片行业的御三家，旗下主打宋延、钟曦妍这种水平的歌手，年会盛典出个轮唱，出镜50多位歌手，其中48个粉丝量在500万以上。
沈意要是去个小草台班子，没准会被人当个少东家培养，要是去了耀世，那真就只能按部就班，埋头熬日子。
当然，这不是沈意考虑的问题，耀世人多，机会也多，更不要说他还抱着宋延大腿呢不是？
真正让他顾虑的，就是自己正抱着这根大腿。
“我如果真去耀世，全是凭老师的关系。”沈意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虽然是凭我关系，但该走的考核一样不会少。”宋延说，“我只是耀世旗下的艺人，又不是耀世的股东，你不用把我的能量想地太大。”
沈意心说您不是耀世的股东，您是耀世的台柱子。
股东都得好好的供着您好么。
但他真是有点不想。
沈意不怕被人说他抱大腿，因为从事实来讲他确实是抱了，从实力来讲他也有自己不需要抱这大腿的自信。
他还是担心宋延。
沈意跟段艺乔染上了网上冲浪的习惯，而且他有个毛病，是喜欢搜黑料看，他现在都掌握了看黑料的办法：进超话，找反黑站发的微博，点进反黑站挂的人——然后就能看见一大波聚集在一块儿的黑子，能津津有味看一个半个小时。
前段时间他就看宋延，只要是明星就一定有人骂他。
之前骂宋延的主要就是他架子大，其他的宋延还真没什么黑料，但最近沈意明显就成了个黑料。
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也有宋延粉丝接受不了宋延对沈意这么好，血泪控诉。
还有宋延的对家说，祝你们宋延老师和沈意锁死，以后每首歌都有沈意，干什么事都带沈意，两个人绑定到天荒地老厚！
底下虽然粉丝气得半死，沈意竟还有点小开心。
当然，这也只是让沈意从焦虑变成了稍微得到一点安慰的焦虑。
正因为宋延是高高在上的星辰，他才更怕，怕自己会让宋延蒙尘。
哪怕一星一点，都不应当。
宋延看沈意迟迟不说话，让步道：“这样，先等你合约到期，我跟公司聊聊，公司就算发邀请，也是从公司的层面联系你，怎么样？”
“可我不想让人觉得，你帮我打通人脉或者怎样。”沈意说了一半，感觉有歧义又急急解释，“我不是不想跟老师有关系，我是怕别人会觉得老师您……”
“我觉得你顾虑太多了。”宋延温和道，“大可不必顾虑这么多，反正时间还长，等到你续约前后，咱们再细商量。”
也只有这样，沈意怯怯点头，再感谢宋延，宋延笑笑摆手说，小事。
——
虽然之前和极光娱乐交涉过，但极光娱乐对沈意，不可能像耀世对宋延那么好，他们还是给沈意安排了不少工作。
比如转天，沈意就要飞赴隔壁的云阳市，参加一场小的音乐盛典。
像这种活动，都会有很多媒体及采访，沈意逐渐也习惯了这些。
陶智特意跟他说，回答问题的时候小心点，这种小型盛典，很多记者都是小报甚至营销号，他们满心就想着问一些让艺人感到尴尬的问题，最好能激怒艺人或者让艺人说错话，这才能炒热度。
沈意说放心吧，我知道了。
每次参加这种活动沈意都觉得像在刀尖上跳舞，又要想一点办法博出位，又不能过分，在招摇和贻人口实之间找平衡，很难找。
前面盛典顺风顺水地进行，沈意被邀请现场演唱，歌曲依然是《暮星》，收到一片掌声。
之后是记者提问环节。
一大堆麦克风怼过来，让人眼花，很多麦克风都带台标，沈意扫了一眼，没有一个logo是他认识的。
“沈意！”有一个女记者喊，“今天唱的《暮星》特别好听！真棒！”
沈意有点奇怪她怎么不问问题光夸自己，但这种话他爱听，转向女记者提问的方向笑了笑：“谢谢。”
那个笑容还没完全绽放出来，女记者已经继续问道：“但是最近每次你出场都是唱宋延的歌，什么时候准备唱自己的歌呢？还有，对于网上甚嚣尘上的你抱宋延大腿蹭热度的说法，你有什么看法？”
沈意的笑一下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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