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吃惊得嘴巴张成“O”型, 第一反应是婉拒:“老师,我到崇州可是半夜两点,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你还不是半夜两点下飞机吗?”宋延说。

  “可我年轻……”沈意这四个字一说出来, 就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敏锐地住嘴。

  可惜, 说出去的话不能像微信消息那样撤回。

  果然,宋延意味深长地问:“你年轻,意思是我老了?”

  “没有没有!”沈意慌成惊恐猫猫头, 连连摆手,“老师风华正茂,老师青春无敌,老师……”

  “行了行了。”宋延笑着打断沈意的话, “把航班号发我,我去接你。”

  其实沈意对宋延来接他这件事感到很心动, 但对前辈的敬畏以及不想让宋延跟着自己熬夜的情绪让他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可是老师,您熬夜的话,程紫姐也要跟着熬夜吧?我这样麻烦你们,实在是太不合适了。”沈意说。

  “你不用管那么多, 我们做歌曲创作,需要体验各种生活。”宋延说, “你航班号发我就行。”

  话说到这个程度,沈意也没办法再拗着, 乖乖把航班号发给宋延。

  中间陶智睡眼朦胧地问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沈意说:“宋延老师说, 等我们到了崇州来接机。”

  陶智本来困成一条缝的俩眼睛“嗖”地张成了两个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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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暮星》那首歌时, 宋延对沈意说过,走夜路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古时的红拂夜奔,现在趁夜色出走, 时代不同却是相仿的浪漫。

  夜晚将整个世界藏在天穹里,只剩下灯火和想看的人。

  沈意坐在靠舷窗的位置,同为歌手,他内心的善感与宋延多少有些相似。

  飞机缓缓爬升,城市在机翼脚下缩成璀璨的金色/网格,又渐渐连那片金色都消隐在三万英尺高的大海。

  沈意看了看身边的陶智,飞机甫起飞时他还在检查沈意明天的行程,转眼间手机显示屏还亮着,人已经保持在蒸汽眼罩戴了一半的状态,歪头睡到口水要流下来。

  沈意不自禁扬了扬嘴角,抬手关掉他和陶智头顶的小灯,顺手按灭陶智的手机屏幕,并帮他把蒸汽眼罩拉下来。

  深夜的航班又叫红眼航班,是说人坐这种飞机会熬红了眼。

  白天的航班能看到蓝色的天和丝丝缕缕的云,深夜却令人分不出是在天空还是海底,一片混沌。

  这种时候看窗外,没有风景,只有思念某个人。

  往年这时候沈意会想爸妈,想家里楼下的兔头火锅小龙虾。

  现在占据他全部思绪的却只有宋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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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延是沈意过去二十来年生命里从来不曾接触过,甚至连向往都未敢向往的类型。

  他是那么明亮,那么优秀,那么高,又那么远。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当沈意靠近宋延,才会觉得他哪里都好,直至无路可退地被吸引。

  像飞蛾扑着火。

  但沈意觉得自己还是比飞蛾更幸运一点。

  因为飞蛾扑火的结局就是扑街,他悄咪咪扑着宋延,宋延对他还很关心很不错。

  还来接机呢是吧。

  后面沈意也困了,小睡了一会儿,直到飞机开始降落,空姐甜美的嗓音将他叫醒。

  他梦到了宋延,很开心的梦,但具体情节不记得,只记得梦里宋延一直对他笑,让他即便醒过来,脑子还是一片幸福的混沌。

  飞机降落,金色的网格又一次隐隐浮现在海底,然后逐渐变得清晰。

  小小的楼房,小小的接驳车,城市像一个错综复杂的模型。

  沈意落进去,如同坠入刚刚那场甜蜜又混乱的梦。

  ——

  夜里降落的航班很少,机场的人也很少。

  很多城市都是不夜城,但崇州不是,凌晨两点,这座江南小城已经陷入睡眠。

  这趟班机人都没有坐满,机场的灯也就开了一半,巨大的落地窗外,机翼在停机坪上闪烁着红色的信号灯,呈现出一种旷远的寂寥感。

  沈意和陶智肩并肩走出出站口,两个人都没说话,因为还是很困。

  接机那地方稀稀落落站着几个人,都举着牌子,沈意一眼便瞧见人群右面,那个墨镜口罩大檐帽的男人。

  看身形他已经一眼就认出,这是宋延。

  沈意的困倦几乎在见到宋延的同时就抖擞一空,旁边的陶智倒是还疲惫得像个幽魂。

  机场是公共场所,宋延不小心就会被认出来,所以沈意没敢多说话,快步拽着陶智凑到宋延身边,三个人不言不语地往停车场方向走。

  地下车库,零星停着几辆车,近处是一台很气派的大路虎。

  江南城市多隐形富豪,这辆路虎虽然显眼,也没到特别扎眼的地步。

  不过宋延在路虎旁边停下来时,沈意还是一愣。

  他眨巴眨巴眼,迷茫地看宋延。

  “上车。”宋延拉开驾驶室的车门。

  沈意迷茫了:“我还以为老师会开辆小商务来,这是……老师自己的车?”

  “我开保姆车?那太没排面了。”宋延笑笑,“这是我朋友的车。”

  虽然说不怎么爱交朋友,但十五年职业生涯让宋延仍然算得上交游广阔。

  在荔枝台,也有关系不错很靠谱的朋友,在宋延说想借一下车之后,二话不说就把车钥匙塞了过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宋延向来有信誉,要是真把车搞坏了也完全赔得起。

  “程紫姐呢?”沈意继续懵懵地问。

  从刚才他就一直没看见程紫,还以为程紫在停车场,但现在看来,程紫好像没在这边。

  “太晚了,就没让她过来。”宋延说,“反正就算她来,也是我开车。”

  沈意敏锐地抓住了华点,结结巴巴问:“老师您……开车?”

  坐宋延老师的车,他想都不敢想。

  “是啊。”宋延笑笑,“信不过我技术?”

  男人的自尊很重要,沈意立刻摇头:“老师技术肯定特别好。”

  陶智默默听着两人内容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不正常起来的对话,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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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气的大越野车能戳中每个男人的心坎,大路虎往那霸气地一停,沈意瞌睡都醒了三分,绕着大车转了两圈,看得眼睛发亮。

  然后才伸手拉后座位的门,准备上车。

  刚碰到门把手还没拉开,陶智在后头偷偷捣了他肩膀一下。

  沈意回头,陶智用眼神示意他:去副驾驶!

  沈意这才反应过来,要是和陶智两个都坐在后座,那不就真是把宋延老师当成司机了?

  沈意爬上路虎副驾驶,陶智诚惶诚恐地钻到后座。

  让天王宋延给自己开车,这在整个经纪人圈子里都是说出去能吹三年的经历,陶智现在坐在后排,都觉得心惊胆战。

  但是沈意肯定得去副驾,毕竟人家天王是为了沈意才特意来跑一趟的。

  要是别人说宋延会干这种半夜自己开车接机的事,陶智绝对嗤之以鼻并让他爬,因为太假了。

  但是他一直跟在沈意边上,看到宋延对他的好,也看到沈意提起宋延时,眼里闪动着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光。

  陶智决定今天在后座当好一个睡美人,上车就睡,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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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车,宋延先跟陶智说:“后座有两人份的宵夜,你拿一下。”

  宋延的座位后背上绑着一个小桌板,小桌板上放着餐盒。

  餐盒里是两份鲜虾膏蟹粥,还有每人两只鲜虾猪肉烧麦,沈意接过餐盒就想到自己从中午到现在,只在飞机上吃了一袋小青豆,还没开盒子已经饿得眼冒绿光。

  “居然还有宵夜。”沈意打开盒盖时由衷感慨道,“老师您真是太贴心了。”

  “小事,顺手点的外卖而已。”宋延说。

  陶智默默看着外卖包装袋上的logo,心说您点这外卖可真够顺手的。

  他还记得这家粤菜上次邱羽去了金台分店,美滋美地发微博打卡,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米其林上星餐厅。

  沈意饿得急了,喝了两勺粥,鲜甜软糯的热粥可以治愈人的一切负面情绪。

  “老师,这个好吃,你要不要也来一点?”沈意问。

  “不用,我晚上一般不吃东西。”宋延说,“你自己吃好就行。”

  “吃一点吧,你辛辛苦苦跑出来,至少垫垫肚子。”沈意说,“就算不喝粥,至少吃个烧麦没问题吧?”

  说着他托着底下的小金箔纸拿起一只黄澄澄的烧麦,递给宋延。

  宋延沉吟了半秒说:“我可以吃,但是我不能上手,毕竟车是我朋友的,手上有油弄脏就不好了。”

  “那怎么办?”沈意习惯性开玩笑,“总不能让我喂你吧。”

  “不可以吗?”宋延反问。

  沈意:“……”

  要是普通朋友又是同性,确实没什么不可以。

  问题是他心怀不轨,总感觉喂食什么的是唐突了宋老师。

  不过最后,看宋延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沈意还是亲手给半夜辛苦开车出来接机的老师投喂了一个烧麦,场面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尴尬。

  宋延认真地吃烧麦,并尽可能避免触碰到沈意的手。

  开车回酒店之后,宋延特意叮嘱沈意:“回去早点睡觉,别熬夜了,你最近这段时间很辛苦,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然很容易生病。”

  沈意也乖乖答应,现在就算不让他休息,他也根本没那个精力起来嗨,拖着双腿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但该说一语成谶还是什么呢。

  一觉醒来,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沈意还真的就生病了。